张邺文 发表于 2016-3-1 18:22:38

精典名篇

本帖最后由 张邺文 于 2016-3-23 19:31 编辑

杭州路10号
于德北

  我讲一个我的故事。
  今年的夏天对我来说很重要。
  随着待业天数的不断增加,我愈发相信百无聊赖也是一种合理的生活方式。这当然是从前。很多故事都发生在从前,但未必从前的故事都可以改变一个人。我是人。我母亲给我讲的故事无法述诸数字,我依旧一天到晚吊儿郎当。所以,我说改变一个人不容易。
  夏初那个中午,我从一场棋战中挣脱出来,不免有些乏味。吃饭的时候,我忽然想出这样一种游戏:闭上眼睛在心里描绘自己所要寻找的女孩的模样,然后,把她当做自己的上帝,向她诉说自己的苦闷。这一定很有趣。我激动。
  名字怎么办?信怎么寄?我潇洒地耸耸肩,洋腔洋味地说:“都随便。”万岁!这游戏。
  我找了一张白纸,在上边一本正经地写了“雪雪,我的上帝”几个字。这是发向天国的一封信。我颇为动情地向她诉说我的一切,其中包括所谓的爱情经历(实际上是对邻家女儿的单相思),包括待业始末,包括失去双腿双手的痛苦(这是撒谎!)。
  杭州路10号袁小雪。
  有没有杭州路我不知道,也不必知道。我说过,这是游戏,是一封类似“乡下爷爷收”的信。信寄出去了。我很快便把它忘却。
  生活中竟有这么巧的事,巧得让人害怕。
  几天之后,我正躺在床上看书,突然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把我惊起,我打开门,邮递员的手正好触到我的鼻子上。
  “信。”
  “我的?”我不相信是因为从来没有人给我写信。
  杭州路10号。
  我惊坐在沙发上,仿佛有无数只小手在信封里捣鬼,我好半天才把它拆开,字很清丽,一看就是女孩子。信很短:谢谢您信任我,向我诉说您的痛苦。我不是上帝,但我理解您。别放弃信念,给生活以时间。您的朋友雪雪。人都有良心。我也有良心。从这封信可以知道袁小雪是个善良的女孩子,欺骗善良无疑是犯罪。我不回信不能回信不敢回信。这里边有一种崇敬。
  我认为这件事会过去,只要我再闭口不言。
  但是,从那封信开始,我每个月初都能收到一封袁小雪的信。信都很短,执著、感人。她还寄两本书给我:《张海迪的故事》《生命的诗篇》。我渐渐自省。
  袁小雪,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我渐渐不安。
  四个月过去了,你知道我无法再忍受这种折磨。我决定去看看袁小雪,也算负荆请罪。告诉她我是个小混蛋,不值她这样为我牵肠挂肚。我想知道袁小雪是大姐姐还是小妹妹还是阿姨老大娘。我必须亲自去,不然的话我不可能再平静地生活。
  秋天了,窄窄的小街上黄叶飘零。
  杭州路10号。
  我轻轻地叩打这个小院的门,心中充满少有的神圣和庄严。门开了,老奶奶的一头花发映入我的眼帘。我想:如果可以确定她就是袁小雪,我一定会跪下去叫一声奶奶。
  “您是——”
  “我,我找袁小雪。”
  “袁?——噢,您就是那个——写信的人?”
  “是——是他的朋友。”
  “噢,您,进来吧。”
  我随着她走过红砖铺的小道走进一间整洁明亮的屋子里,不难看出是书房。就在这间屋子,我被杀死了。从那里出来,我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她不在么?”
  “……”她转过身去,从书柜里拿出一沓信封款式相同的信,声音蓦然喃喃:“人,死了,已经有两个月了,这些信,让我每个月寄一封……”我的血液开始变凉。这是死的征兆。
  “她?”
  “骨癌。”
她指了指桌子让我看。在一个黑色的木框里镶嵌着一张三寸黑白照片。照片是新的。照片上的人的微笑很健康很慈祥。照片上的人,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他叫骆瀚沙。他是著名的病残心理学教授。



张邺文 发表于 2016-3-1 18:28:17

别致的构思,诗意的语言,真诚的普世之爱心,让这篇文魅力一直持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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