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邺文 发表于 2016-3-1 18:33:33

名家评名篇(三)

本帖最后由 张邺文 于 2016-3-24 20:10 编辑

杨晓敏八 爷幽 兰
八爷的倔闻名八百里秦川。分地分牛那年,儿子只说了声想去做点儿生意,八爷当天与儿子分了家,谁劝都没用。近几年儿子弃农办厂当了厂长,成了乡官县爷也敬的财神,八爷仍死守黄土倔着过。
这天儿子坐着小车回来看爹,车停在门口人刚下来,爹出来了。
“爹!”
“这年头儿啥爹不爹?走,转嘎去!”
八爷一反常态,带笑不笑地拍了拍儿子的肩。于是,八爷前头走,儿子后面跟,一路到了南山坡地。八爷在地头坐下了,儿子也只好坐下,八爷看地,儿看爹。
这地是儿子的责任田,多年没种长了一地茅草。
“厂长……”
“爹!”
“哪里哪里!今儿个你是厂长,我是农民,咱心平气和说些话,有啥不好?”
“爹……”
“厂长,这是你的地?”
“爹!我忙……”
“噢,你是厂长,我忘咧。这些年,你办厂挣了多少钱?”
“固定资产流动资金不说,存了二百万,爹,我不想让你再种地咧……”
“先不说先不说,叫我算嘎子。二百万,一季粮食卖五百,一年两季,一千,你帮我算嘎子,二百万有多少个一千?”
“有……两千个。”
“就是说,你厂长几年光景顶我老汉种两千年的地。我今儿个才明白,当初错怪你了。”
“就是嘛!爹。”
“听说有钱就能买粮食?听说不管干啥的人都还是要吃粮食?”
“这还用问,有钱啥都能买。”
“你一月买粮花多少钱?”
“沾粮的都算?”
“沾地的都算,酒、烟、点心……”
“至少两千元吧!”
“就是说,要有二十四个种地的人不吃不喝才能养活一个挣钱的人!”
“爹……”
“算透才心明。我再问你,这钱是咋来的?”
“政策允许,合法合理,挣的!”
“这我知道。我是问钱这东西是咋来的?”
“货币……唉,这我跟你说不清,反正是造钱机器造出来的。”
“能挣多少就造多少?”
“不是。”
“那就是钱能生儿子,越生越多?”
“也不是!”
“那就是固定有数,一伙人抢来抢去,抢到手的就有吃喝啥都有?怪不得挣钱的人越来越多,种地的越来越少。”
“爹!这是现实。”
“要是都去抢钱,没一个人种地,这抢到手的钱还能买啥?”
“这……”
“我老是在想,钱越来越多,能人越来越多,这黄土咋还是老样子?这麦穗还是一株秆挑出来一个,咋不能长出十个百个千个?世人万变,咋就不能变成不吃粮食的人?比如吃这茅草,吃风屙沫,喝凉水拉稀。”
“爹!”
“不说了。你今儿个回来做啥?”
“一来看爹,二来想和爹商量一下,我这片地和爹那片地要起厂子,乡里已经批了……”
“那让我做啥?”
“你啥都不用做,我是你儿子!”
“好。我去问问先人。”
八爷笑吟吟走到先人的坟前,跪下来磕了几个头,说了几句话,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录音机放在坟头上。然后八爷站起来,一头撞向墓碑……
后来人们才知道,八爷真倔的时候是不刮风不打雷,而且很讲道理的。

【名家鉴赏】杨晓敏
我曾长久地凝视着罗中立那幅著名的油画《父亲》,透过老人阅尽人间沧桑的目光,逐渐感到一种逼视于无形中荡涤再三,心颤不止。今天,读幽兰的小小说《八爷》,竟会重复起同样的感觉——小说庶几可以成为油画的诠释。
  小孩问大人,我是从哪儿来的?大人对小孩说,你妈从地里捡来一个土坷垃,一打开,你就蹦出来了。人生最初的启蒙教育,便打上土地的烙印。从历史上看,中国农民的命运,无不与土地密切相连,好像鱼儿和水一样,须臾不可分离。试看“井田制”、“均田制”、“打土豪、分田地”、“责任田”等等,每一次土地革命,都推动了社会进步。土地之于农民,有着超越一般血缘关系之上的亲情,它是人类生存历程中强大的精神依托和魂魄所系。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的是,我国一些地方近年来对于土地乱抢、乱占、乱建的蚕食和重商轻农的现象,已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无限度膨胀的是人类急功近利的欲望,而只消不长的是人类立足之本的土地。为此国家颁发了《土地法》,不得不以法律的手段来扼制、约束人类自己,要求严格地依法使用和管理土地。请读小说:
  八爷一反常态,带笑不笑地拍了拍儿子的肩。于是,八爷前头走,儿子后面跟,一路到了南山坡地。八爷在地头坐下了,儿子也只好坐下,八爷看地,儿看爹。这地是儿子的责任田,多年没种,长了一地杂草。
  寥寥几笔,绝妙传神。儿子当年出走办厂,“八爷当天与儿子分了家”。当看到儿子的责任田荒芜时,八爷再次出面干预了。为了唤回儿子对于土地的良知,平时以倔闻名八百里秦川的八爷,此时破例地和儿子进行了一场平等的对话。八爷的诘问有理有据,锋芒所指,儿子的辩解愈显苍白无力,窘迫万状。但辩论的结果并不等同于“现实”的结论,事实上,即使八爷恐怕也已知晓,胜负在辩论前就成定局。因为市场经济的出现、发展和完善,为中国农民的生存方式提供了巨大的创意和想象。广阔的空间,多元的思维,悬殊的劳动价值,必将对传统观念及其习惯做法,提出强有力的挑战和更新。它产生的裂变和震撼,有着深刻的时代背景和深远的历史意义。作为处于社会大变革中的两代人,思想观念的截然不同,人生取向的立足点不同,或许是八爷心理上无法逾越的鸿沟。于是,“问先人”的悲剧便自然而然地发生了。请继续读下去:
  “我老是在想,钱越来越多,能人越来越多,这黄土地咋还是老样子?这麦穗还是一株秆挑出来一个,咋不能长出十个百个千个?世人万变,咋就不变成不吃粮食的人?比如吃这杂草,吃风屙沫,喝凉水拉稀?”
  好一篇纯粹的农民式的“天问”。八爷的“土地论”集中反映了我们民族传统文化的某种积淀,虽然有其局限和落伍的一面,但它所突出的关于人类的生活本能和对于土地的忧患意识,朴素而单纯,却是真切动人的思考。尤其是关于人、土地、钱、粮食之间的关系之说,更是振聋发聩的雄论。人离不开土地,因为土地产生粮食和资源,但靠种地却不能挣更多的钱,所以有人又要放弃或者远离种地。可仅仅有钱能行吗?八爷想通了,似乎又没有真正弄明白,困惑之余,最后不惜以死言志,坦然地撞向先人的墓碑,含笑成为土地的殉情者。他仿佛用生命发出呐喊:都挣钱去了,谁来种地?
  没有地便没有粮食,没有烟、酒、点心……这种再简单不过的唯物论,在八爷身上瞬间闪射出耀眼的光华。八爷的死,体现了高贵的人格、信念和力量,使一切拔着自己的头发试图离开地面的人汗颜和无地自容。自此,一个栩栩如生、呼之欲出的中国传统的农民形象,如同凤凰涅后再生了:长久地定格在读者脑海中。八爷从土地中走出来,又从容地回到土地中去,人与土地融于一体,把人类对于土地的眷恋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
  “谁来种地?”八爷的死无疑是一种提醒和警示:随着时代发展,人类在逐渐走向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更高境界时,还必须牢记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不应该有任何理由来践踏和废弃土地。八爷的死也是一种关于人类的土地情结的挽歌:儿子办厂,从父辈世代劳作的田间走出去,进入厂房进入货币世界,毕竟不能等同于大逆不道的行为,它是人类自觉从更高一层意义上对自身价值的开发,对生存方式的再选择。如果仅仅是因为儿子的责任田里长草而来谴责他,儿子的确难辞其咎;如果由此而让儿子依然脸朝黄土背朝天,并且放弃田间以外的追求,恐怕就与社会发展相悖了。基于此,八爷这个人物才有其独特的典型意义。
  《八爷》的作者,在驾驭语言方面显示出娴熟的技巧,字里行间,很见人物性格。通篇流淌动感,从头至尾的对话,简洁硬朗,富于弹性,一点也不滞涩,有着诗一般跳跃的节奏和明澈晓畅的思辨风格。能够高屋建瓴地把握生活,在创作中匠心独运,把深刻的思想内涵和完美的艺术形式有机结合在一起,可称小小说创作“以小见大”的成功范例。










邵火焰 发表于 2016-3-6 20:55:20

认真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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