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 发表于 2016-3-28 22:28:19

《辅导老师作品选》之刘海涛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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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海涛:中国小小说30年综述

【卧虎按】在一万五千字的篇幅里解读概述当代小小说30年波澜壮阔的历史,这确是个很大而有趣的难题。于中国式教学中融入哈佛教学法,刘海涛教授做出了自己精彩的综述:
一、创作的、文体的、文化的:聚焦小小说现象
       30年来中国的小小说从“创作现象”发展为“文体现象”再演变为一种“文化现象”,构成了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一道亮丽风景。
       小小说的创作现象与文体现象
   30年前中国的改革开放肇始,文学的创造力、生产力迅速复苏,首都的《北京晚报》、上海的《小说界》以及某些省市报刊,续接了中国上个世纪50年代曾有过的“小小说浪潮”,恢复及重设了专门的小小说专栏,组织了一些“小小说征文”,出版界通过出版发行量达6位数以上的《微型小说选集》来满足当时人民群众历经10年之久的“文学饥饿感”。这个时候的小小说和中篇小说的崛起成为了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开始引起部分学者和评论者注意的“创作现象”。此时被人们提起的小小说经典是一些在征文比赛中名列前茅的佳作:像许士杰的《关于申请添购一把茶壶的报告》、徐光兴的《枪口》、吴金良的《醉人的春夜》等,这批作品的政治立意非常地贴近改革开放的现实,艺术上非常地写实明快并显示了小小说与讽刺性杂文、幽默性小品以及抒写好人好事的散文化新闻绝不相同的小小说情趣和理趣。这个阶段人们对小小说的理解、认识在1987年结集出版的《微型小说艺术初探》(河南人民出版社)里得到比较系统的显示:小小说是“从小见大、以少胜多”的艺术(江曾培);“讽刺和幽默是小小说最重要的特色”(刘锡诚);这些来自专家、学者总结小小说的主流话题,是深切感到与当代中篇小说同时繁荣的小小说对现实生活的强烈干预,小小说能通过特有的贴近生活、一针见血地针砭官场积弊,通过它的幽默讽刺功能来突显小小说文体的优势。此期白小易的《客厅里的爆炸》属于一个特例,1985年这篇《中国青年报》的获奖头魁以它直面人性的劣根和生活的尴尬而被各种报刊争相转发。人们逐渐发现:小小说除了主要有贴近现实、介入政治的讽刺、幽默的“小小说审丑”功能外,还有着概括人性、启迪思想的“小小说审智”功能和“小小说审美”功能。
       上个世纪80年代中后期至整个90年代,中国的小小说发展进入到一个新的里程碑。郑州的《小小说选刊》、南昌的《微型小说选刊》创刊后连年在扩大着小小说的市场份额。小小说书籍的出版在大量的集体选集里首次出现小小说作家的个人专著(1987年邓开善的《太阳鸟》);1990年的“小小说汤泉池会议”出现了第一批(有时称“第一代”)的“小小说专业户”。专门研讨小小说创作的笔会至此常年不断地举办,第一代、第二代小小说作家的专用名字经常挂在了人们的嘴边。专门研究小小说的省级的、全国性的以至是国际性的“小小说学会”相继成立。以小小说为研究对象的专门的大中学课程和以小小说为研究论题的本科、硕士学位论文多起来了。《书法家》类的“小小说审丑”继续发展;《红绣鞋》(王奎山)类的“小小说审美”数量众多;而《立正》(许行)、《走出沙漠》(沈宏)类的“小小说审智”更是吹起了小小说创作的风头。小小说理论开始有了对“小小说文体”的初步系统的反应,此期出版的“小小说理论和评论”的个人专著超过了20种。在这些专著中,以“小小说是立意的艺术”(邢可)以及由它带起的小小说是“空白的艺术”,是“讲究结尾的艺术”、是“杂交的艺术”等延伸的说法,代表着人们对小小说的理解已从外部的“创作现象”深入到“文体现象”的内层。此期的小小说理论专著差不多把“小小说文体”的审美特征、创作规律、人物描写、情节模型、结构技法、语言提炼等方方面面“写了个遍”。执着专一的小小说刊物、勤奋努力的小小说专业户、想构建小小说文体体系的研究者,以及一大批小小说“审美、审丑、审智”的精品共同组合为此期中国小小说的“文体现象”。
       小小说的文体现象与文化现象
       这个时期由民间点燃并迅速蔓延的“小小说文体”的红火,并不是突然地从天而降,当代中国小小说的“文体现象”与中国古代文学史、中国古代小说史有着割不断的“文脉”。据目前相当多的专家、学者的研究,中国的小说其实在最初的萌芽时期——先秦寓言和先秦散文时代——它就是小型的。像《韩非子·守株待兔》、《庄子·疱丁解牛》等,就是用几百个字叙述一个完整的故事和人物的完整行为。先秦寓言和先秦散文里的“古汉语叙述机制”,影响了后来的魏晋时期的《世说新语》、《搜神记》;再后来的明清时代的《聊斋志异》的发育和成熟。这一个漫长的中国古代小说的发展“文脉”为今天的中国当代小小说创作留下了至少以下的“文学遗产”:第一、中国古代小型的小说,它们的描写对象已完成了从神到半神半人(志怪小说)再到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的转型,人物描写从动作性的生动细节的勾勒逐渐演变为既有生动的言行描写、也有比较细致的心理描写的甚至这个文体刻划的人物竟能成为生活代名词的“人物典型“(蒲松龄创造的婴宁、王生等人物)。第二:中国古代的文人小说逐步地完成了一个从粗疏的“志人”“实录”到走向艺术虚构和精致结构的过程。这份遗产启示着今天的小小说作家:小小说不能仅仅用散文手法、杂文手法来写人、叙述,它的文体天性应该是通过能量巨大的艺术想像和艺术创造来营构启人心智的“小小说智慧”和“小小说理趣”、打造寓教于乐的“小小说情趣”,甚至更要放飞小小说作家主体的艺术想像,创造超越生活的、变形的小小说世界,而这一点正是中国小小说文体创作需要“补课”、需要续接“文脉”并充分发扬的小说传统。
       中国的“小小说文体现象”扩延、转变为“小小说的文化现象”用了10多年的时间。近10年来,以郑州百花园杂志社为中心的小小说产业链正在运转。他们用小小说文体的创新理念培育了几百和上千人的小小说作家群和几百万、几千万的小小说读者群。过去专门的“小小说笔会”转型为今天的“小小说节”和“小小说高端论坛”。小小说专门选本从过去的选集、个人专集的出版变换为今天的系列的近百本“小小说典藏本”和“小小说50强”的发行盛况。从1980年代起“百花园”杂志社创办的小小说函授学校和小小说函授课程在今天的大中学校变成了大学的“小小说研究课程”和中学的“小小说欣赏课程”。“小小说作家网”成为了数以万计的小小说爱好者、写作者、研究者的超越时空的精神家园。上百位的小小说个人专著作为“素质教育读本”成为了大中小学生换代的课外文学读物。陈建功在《中国小小说50强》的出版序言中说:“不少作家的作品深深影响了中国青少年阅读近三十年,相当多的作品入选小学、中学、大学语文教材乃至国外的中文教材。还有的作品成为了中考、高考、研究生入学考试的试题。”陈建功的判断和概括说明:中国的小小说已从专门的期刊走出,与出版、与教育深度合作,出现了令其它小说品种和其它文学体裁羡慕的境界。中国的小小说参与了民族的素质教育,成为出版事业的重要文体,在凝练为国家的文化软实力,整合世界范围内汉语文学创作,重建和提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方面,正在发挥着越来越明显和重要的作用。
       小小说文体内涵和功能的执着探索
       此阶段人们对小小说文体的认识以杨晓敏的“小小说是平民艺术”最具代表性和典型性。如果说,当代小小说发展的第二阶段(文体现象)邢可的“小小说是立意的艺术”是“文体学”重要定义的话,那么则可以说,杨晓敏的“小小说是平民艺术”是“文化学”(或再收缩为“人类文化学”)的定义。中国小小说的这个“文化学”定义,涵盖了、提升了以往人们对小小说文体的各种认识,并是目前中国小小说从“文体现象”演化为“文化现象”的内涵鲜明、外延周全的精辟概括。因为“小小说是大多数人都能阅读(单纯通脱)、大多数人都能参与创作(贴近生活)、大多数人都能从中直接受益(微言大义)”,这里面就涉及了大众文化的基本的寓教于乐的功能,体现了精英文学的“主旋律意识”,也包含有现代社会包括平民百姓在内的“人全面发展的主体创造精神”。因为“小小说作为一种文体创新,自有其相对规范的字数限定(1500左右),审美态势(质量精度)和结构特征(小说要素)”等艺术规律上的界定(杨晓敏),这个文体观念基本上从内容到形式归纳了30年来人们对小小说文体特征上的种种认识——小小说是一种字数在1500字左右,在立意和结构上有特殊的创作要求的特殊的小说文体。这就顺理成章地得出结论:小小说是一种高品位的大众文化,也是一种人们走向精神全面和谐和全面发展的“主旋律审美文化”。中国小小说这种“文化学”的理论与实践引起了国外比较文学学者的关注。美国爱荷华州立大学穆爱莉教授以“中国小小说的文化学现象研究”成功地获得美国莱布斯特基金资助,她在2008年用了半年的时间对中国小小说的文化现象做了广泛的“田野作业”。她的研究方法实际上是用世界文化的角度和眼光来比较探讨中国当代小小说的文化学现象。她的研究成果将会成为我们观照、反思中国小小说从“创作现象”到“文体现象”再到“文化现象”的重要参照系。

      二、政治的、哲理的、人性的:聚焦小小说创作多样化
      
       研读“金麻雀”获奖作品时有一个这样的感觉:近年来小小说名家的创作,题材选择、文体形态比过去多样,小小说许多基本写法明显地出现有了创新性的变化;小小说的立意或者说小小说的思想内涵,有了比过去更艺术的、更丰满的呈现。可以说:小小说整体创作质量的提高,就体现在小小说的思想内涵和艺术内涵的创意表达上。
       从政治内涵到哲理内涵和人性内涵
       20年多前的小小说,由于多数作者对转型期的现实生活有强烈的感受和体验,那时的作品立意常常像获奖作品《关于申请添购茶壶的报告》那样,主要是追求一种小小说贴近现实的政治内涵。那些批评政治弊端、讽刺官僚现象的政治主题一旦用稍为小小说化的方式和智慧进行构思和表达,便会有很响的叫好声;再加上小小说文体特定的幽默、讽刺功能,优秀小小说中的政治内涵常常成为人们称赞和评议的话题,也可以这样说:最初的小小说的主流创作就是一种针砭时弊的官场小小说。10年左右的时间,小小说作家们随着小小说创新的步伐,开始尝试一些诗化写法、散文化写法来冲淡过去的“杂文写法”、“小品文写法”。在小小说文体形态多样化的同时,像《走出沙漠》那样的小小说哲理内涵多起来了;特别是,当小小说的题材和手法一旦被刷新,小小说立意中的哲理内涵便让人们获得了强大的认同和共鸣。小小说的生活哲理内涵汇同小小说的现实政治内涵造就了小小说创作长足进步的印象。90年代后,特别是进入21世纪后,一些过去零星出现的小小说立意中的文化内涵、以及文化内涵中的人性内涵开始有了更多数量和更大面积的探索,有了更加丰富和更加深刻的艺术表达。一种让小说理论专家和小小说读者惊叹的现象产生了——你们谁能想到,短短1500字的小小说描述,竟能把人性深层的美和丑、人性中带有高度概括性和普遍性的内涵构建成如此震撼心灵的艺术创意,小小说立意对生活、对人性的穿透力就是这样展现在人们的面前。中国当代小小说的立意从较多的政治内涵,走向较多的哲理内涵,再从较多的政治内涵、哲理内涵混杂中呈现人性内涵,三种小小说内涵的混杂、并列或者有主有次地竞相“亮相”,构成了当代中国小小说一道让人言说不尽的“美丽风景”。
       写实与写意的多种立意方式
       沈祖连的小小说创作20年来一直执着地走写实的路,但他近年来的小小说立意中的政治内涵被哲理内涵以及小小说形式的创新意味稀释了。《第二届家委代表大会预备会纪实》是典型的政治题材,可他用了题材的荒诞和形式的新颖对“程式化的政治生活”作了很有力度的针砭。《小山村》是纯写实的,但金钱、权势对传统山乡的生活秩序的冲击却是无情的;《市场留守者》、《前朝遗老》也有一个真实的现实生活片断,但它们的内涵并没有停留在政治的浅层上。李老哥坚守菜场不搬不是有什么先见之明,在作品最后一句的补叙中却点破了,人为了自己儿子的“逐利”本性才是他最后的行为动机,这里便开始有了生活哲理和人性内涵的若干内容了。
       申平的创作写实和写意的形态全有。《记忆力》是个最典型的写实故事,作品落力描写的主要场面是50年后的同学聚会,陈大福50年前做了无数件好事,没有一个同学能记起;而50年前他做的一件偷农民地瓜的坏事,却仍然留在全班同学的记忆深处。这个核心细节蕴含的生活哲理已远离政治了,它是否牵连到“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似的生活哲理?是否与人类潜意识中“记恶不记善”的类本质有联系?正因为这篇纯粹写实的故事中包蕴了“哲理内涵+人性内涵”,就使得一个如此平凡的写实故事具备了一种精深的小小说艺术的穿透力和沉甸甸的立意厚度。
       在申平近年的一批非写实的动物小小说创作中,我们更看到了作家的一种通过非写实的故事来象征或概括人性内涵的努力。那篇《战马火龙驹》表面上看,是写了团长的战马对人们的世俗安置做传奇似的反叛(不屈的火龙驹面对乡民的追杀,领着马群悲壮地跳崖),实际上这篇充满传奇色彩的写实故事仍然有着两方面的立意——火龙驹的不屈和反叛象征了军人们的“战斗青春”,也反衬了一般人追杀动物的“自私贪婪的非人文本性”。这样一来,“战斗青春的哲理+残杀动物的本性”的双层生活美和人性丑的内涵,就使得申平的这一路子的动物小说创作具有了隐喻人性善恶的艺术力量。申平这样来写动物小小说就形成了对同类题材的一种超越。
       尹全生的《狼性》初看,它有五分之四的篇幅在有滋有味地讲述用三棱刮刀沾鸡血去引诱狼来舍命舔血刃、最后被猎人获取狼心做治病药引的故事,但在小说的最后一段却点破当官不能有这样的“狼心”而要有“良心”。带有民间风土人情的新奇叙述最后竟剥露一个鲜明的“政治内核”。这颗“政治内核”虽然人人都懂它的含义,但这个内核的象征载体在小小说的构思上却充满了智慧之光,喋血的狼的下场就相当于贪官的下场,这种小小说的政治穿透力仍然让人称奇、称妙。同样的传奇描述在尹全生的《阳光疗法》里再次闪亮。大宏妻子遭遇车祸,她因保护肚子里的胎儿被撞成了半身瘫痪,几乎所有的治疗都无效,最后还是表叔设置的“婴儿险情”激活了瘫痪的大宏爱人的生理机能。这个故事确实神奇到让人联想到了小说夸张和变形的艺术境界,但剥离了神奇故事的外壳后,“母爱是人间的阳光”——这样的立意,即有“生活哲理美”,又有 “人性善”的普遍性。这种“哲理内涵+人性内涵”的突显当然就像重锤一样敲击着读者的心扉。如果说,《狼心》里有一些急功近利的政治内涵的话,那么这一篇《阳光疗法》里就多了一些生活美和人性善的普遍内涵了。
       系列创作与特定题材中的立意智慧
       相裕亭的《大厨》在这一批“金麻雀”奖候选作品中有相当的代表性。它写了一个久远时代的传奇故事,因为远离今天的时代,我们当然很难寻找出它与当今政治生活紧密相连的内涵。大厨子刘贵自有他一套煮鸡蛋的绝招,但这个绝招差点被东家老爷误会。但大厨子对老爷的忠心,老爷对手下人的用人办法的描写,实际上都和今天企业管理中的用人文化相通。《大厨》虽然没有鲜明的政治内涵,但它通篇散透出一种文化内涵和哲理内涵,相裕亭的盐河系列大小说和小小说都因着这些不凡的文化内涵而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陈力娇和非鱼这两位女性作家的爱情小小说里,她们的爱情小小说的哲理内涵,已经融入人性内涵,这使得她们的爱情故事耐人咀嚼,更引人思索。首先,陈力娇的爱情小小说有政治的内涵,有哲理的内涵,更有人性的内涵。这样的立意厚度,与一批老调乏味的简单爱情故事立刻拉开了距离。陈力娇的《败将》,那里面的爱情故事交织着人性的、商业的、生理的各种复杂因素,究竟谁胜谁败足够我们反复琢磨。《守身》里的爱情故事也是以爱情失败为终点,但这个爱情失败的根源却源于女主人公的“用一万元来了断爱情”的理性,这种爱情的理性是一种当代觉醒了的女性的新爱情价值观,它的那种“熊掌和鱼不能兼得”的价值判断,很好地概括着这一代新人的新爱情观。到了非鱼的《忧伤远逝》,女主人公摆脱自卑阴影的醒悟就绝不是那种一个人的爱情故事了,这里面既概括着“她”那一类人的爱情命运,更超越了一般人的爱情哲理,而上升到人类只有“超越自卑”才有美好未来的人生至理。陈力娇和非鱼的爱情小说,不但因为它们出自女性细腻的艺术观察和心灵体验而显出独特的爱情小小说风格,更重要的是她们在一些细腻的爱情心理的渲染、描写中挖掘出了一种难得的、可以超越一般人的爱情哲理内涵和人性共同的内涵来。
       魏永贵的小小说题材和小小说写法离常规的形态稍远,他的《句号》敲击读者心灵的不是法医老安的刑场工作方式,而是在老安眼前被执行死刑的“妖娆女子”和“龙哥”的行为方式。“妖娆女子”临刑前对老安回头“嫣然一笑”,竟说:“警官,你的手在我后背好舒服”。那个“龙哥”面对老安的提问哈哈大笑,说了一句:“我杀人都懒得记了,还记得什么狗屁打人的事……”正是这个口口声声嚷着不怕死的黑帮老大最后在临刑前还未开枪就被“吓死了”。这篇小小说的立意着力点,实际上是写一些否定性的死刑犯身上的性格亮点和性格弱点。女杀人犯也热爱生活、渴望生命;凶残的“龙哥”更有承受恐惧的生理极限,这些都是人性中难得看到、小小说中难得表现的深层内容,在魏永贵的笔下,它们都有着那么自然、那么真实的小小说描写。自然,这篇《句号》的立意因这些小小说中不太多见的“在坏人身上写点优点,在好人身上写点缺点”(高尔基语)的人性真实和复杂的状态描写,而产生一种震撼心灵的、美的小小说力量。
       当然,不是每一篇、每一组小小说都能分析出它的政治内涵、哲理内涵和人性内涵,这几种内涵有时能融合在一起,那样的话,可能会产生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小小说精品。当某一种内涵特别地突出,而且是通过小小说机智的构思来特别突出而产生小小说某一种艺术效果,这也能出现一种小小说佳作。不过,我们也可指出:在20多年来的小小说创作中,一批成熟的小小说名家,通过一些写实的或写意的等各种形态小小说创作,超越一些人们常见的、用熟了的小小说政治内涵、哲理内涵,而努力挖掘一些带有普遍性的、艺术内涵相对深远的一些人性内涵来,更能打造小小说文体难得的艺术力量和艺术光彩。
             
      三、体制的、教育的、出版的:聚焦小小说新的转型和机遇      
      
       近10年来,小小说创作组织机制、融入教育的程度、整合传统出版和数字出版的方式都出现了新的转型和新的机遇。
       各省的小小说学会和各地的小小说创作基地相继挂牌了。
       和其它文学、文艺品种的民间学会组织不同,目前已知的小小说学会有两家国际性的学会(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会、世界华文小小说学会)分别在新加坡、美国注册,它们组织和筹办了系列的国际研讨会和国际性的小小说征文、评奖活动。中国大陆的全国性学会在1992年成立后,各省的小小说学会亦开始筹建:河南、江西、四川、广西、江苏、河北、湖南、北京、广东、山东和东北三省……一家接一家在不到5年左右的时间陆续挂牌。这些省市级小小说学会放低身段,广泛吸收会员,建设学会网站,筹办交流平台,组织各类小小说征文比赛,甚至还吸引有企业家和文化公司的积极投资。有些省市的小小说民间组织为便于省作协在组织上的管理和引导,它们以“××省作协小小说艺术创作委员会”为名,成立与“小说、散文、诗歌、杂文、影视、报告文学”等传统文类的“创委会”并列的由省作协领导的文学学会组织。有些省市为便于自由、灵活地开展创作、评论和研究活动,他们换用了“××省(市)小小说沙龙”、 “××省小小说作家联谊会”等名称。有些地级市为突出地方文化建设的特色和品牌,经与各方协商还冠以“××中国小小说创作基地”、 “××中国小小说之乡”、 “××中国小小说之镇”等各种带有实体、基地性质的小小说创作机构。这些国际性的、全国性的以及省市级的小小说组织机构和创作实体给了人们一个这样的印象­——小小说文体的繁荣和红火,已造成了各地千百万人的积极参与,并需要各级学会、机构及相关实体加以辅导、引导和组织的新文化现象。
       在这些小小说群众性的、大众化的文化活动中,每个参与其中的作家、作者也在创造着一种新的文化生活方式。在东莞桥头镇举办的一次小小说笔会上,一个小小说作者这样叙述了自己一家三口在阅读、赏析、写作小小说时的快乐生活:男主人热爱小小说写作,女主人在丈夫的影响下也爱读小小说,并经常与丈夫讨论她看到的好的小小说和丈夫刚完稿的小小说。正在读初二的女儿受到夫妻俩经常性的讨论、争论小小说的影响,也在校内校外读起小小说书籍、小小说刊物来,也参与了父母关于小小说话题的讨论。这种家庭文化生活氛围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后效应:男主人因在各种媒体不断发表小小说作品,体现了较高的文化素养和综合能力,他工作顺利、职务晋升;女儿爱读书、爱参与讨论,她读初二时的作文因有小小说元素和方法的参与,大受老师的表扬而学习的自信心、快乐感倍增;女主人因丈夫和女儿的不同程度、不同方式的进步而成功营建家庭的和谐向上的生活氛围,这个家庭的幸福指数因小小说的介入而大幅上扬。这个家庭与小小说的故事非常真实、非常典型地概括着中国千百万喜爱小小说、参与小小说阅读与写作的普通人的生活状态。中国千百万的普通人喜欢读写小小说,他们并不是为了出大名、成大作家,也不是为了赚取稿费、获得经济效益。他们纯粹是把读写小小说当作家庭的一种文化活动,一种愉悦个体精神、提升家庭生活质量、培养个人文化素质的具体的文化活动。如果许多人、许多家庭都因小小说的介入而导致家庭生活质量的提高,那全民和谐社会的建设、民族文化素质的提升就有了具体的内容。美国哈佛大学积极心理学课程《幸福的方法》(泰勒·本—沙哈尔)里讲到的“寻找幸福的MPS方法”(即寻找意义Meaning、快乐Pleasure和优势Strengths),能够对上述这个家庭与小小说的生活案例做一种最具体、最真实的理论论证和实践阐释。
       小小说融入校园教育出现向广度和深度掘进的势态。
   20年前,优秀的小小说结集出版后成为大中小学语文课程的课外阅读资料,这还仅仅是个小范围的、被动选择的情形。近年来,小小说对教育与校园的介入和渗透已突破现象的表层,开始影响到母语的教学内容、教学方法的改革了。数量越来越多的优秀小小说不断进入新编的大中小学语文教材(到现在为止,已有400多篇),日本、韩国、加拿大等国的汉语教学专业出现中国小小说作品教材。小小说精品作为当代母语的代表性文本,已不再限于国内而开始走出国门。除此之外,小小说不仅仅在篇目、范文上开始挤入传统的母语教材范文中,更重要的,小小说在教学内容、教学方法上开始影响校园的教育。小学和中学的作文教学借鉴、引入小小说的写作方法;大学和高中的专业选修课把改写小小说、点评小小说做为记叙文训练、议论文训练的升级方式;小小说数据库的建设成为大学母语教学中新阅读、新写作的互动式数字平台;研究小小说作家的风格与个性、研究当代小说文化现象能够成为本科生、硕士生的学位论文的选题;世界华文小小说综合研究立项为国家社科基金资助的研究课题;小小说的课程教学能够获得省级以上的优秀教学成果奖;研发大中学校小小说选修课的教师常常因业绩突出而顺利晋升为特级教师或教学名师。小小说文体渗入中国大中小学的母语教育的程度比20年前更深、更广,更具体化和更项目化了。
       这种情形在国外、境外的华语教育中还出现了更有启示意义的新鲜材料。新加坡作协和新加坡教育部“推广华文学习委员会”合作坚持了一个已有5年历史的“驻校作家计划”。他们派出50人的以写小小说为主的作家进驻新加坡几十所中小学,作家们亲自在“小班额”内讲授写作课程和小小说创作体会,他们鼓励新加坡新一代的华文写作者从事小小说(含其它精短文体)的创作,从数千篇的学生习作中他们挑选出数十篇精品、并配上他们亲自写就的评点,用一年一本的速度,提交新加坡青年书局出版,在一年一度的文学盛会上(“文学四月天”)作首发。在香港,担任过中学校长的陈荭在香港的中小学开起了“小小说作坊”,他和一批香港的小小说作家亲自授课,并创办以青少年小小说习作为主的儿童文学刊物,筹办了5届香港青少年小小说创作比赛;香港的小小说学会会长东瑞常年不断在香港400多间中小学办书展、讲小小说创作与欣赏,并为香港的以小小说创作为主的教师出版系列的校园小小说选本,以及香港青少年的获奖小小说的专集,获得香港教育界、文学界的充分肯定。至于马来西亚、菲律宾、印度尼西亚、泰国、文莱等国的华文教育,小小说文体的进校园、与华文教育紧密结合的情形,都有各自的特色与绝招。上述大陆和海外的小小说与教育深层结合的工程,都证明20年来,小小说文体通过进教育、进校园,让自己获得了过去前所未有的活力和生机;而校园的教育教学也因小小说文体的参与而产生有效的改革。小小说与教育的深度结合让小小说文体的发展遇上了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未来,小小说网络大学的创建;大中小学母语教育中小小说文体的全面介入都不是遥不可及的梦了。小小说与校园教育的携手共进,共同为民族的文化素质的凝成,为国家创新人才的培育,为社会文化事业的开拓,都有着不可估量的前景。
       小小说的传统出版与数字出版将比翼齐飞。
       近10年来,小小说传统出版由合集、年选开始转向个人专集和个人的系列创作。上个世纪的80年代,大陆小小说的合集曾创造过单种发行6位数的奇迹;而这个时候的台湾,由尔雅出版社出版的小小说个人专集也出现了2位数以上的较为壮观的规模。近5年中国大陆的小小说个人专集的出版开始赶超台湾。《小小说50强》、《小小说名家档案》、《小小说“金麻雀”获奖文丛》,这里面有200个以上的大陆小小说作家出版了1种以上的小小说个人专集。与此同时,一个香港的获益出版社,它出版的香港作家的个人专集超过了30种,一个新加坡的“铃子传媒”,它一次推出新加坡小小说个人专集也在10种以上。小小说个人专集的出版标志着一个小小说作家的题材有了特色、风格能够形成、个性开始呈现;而小小说个人专集的出版由作家个人经费补贴转向出版公司和文化集团的投资,说明了小小说个人专集开始具备了走向市场的条件和潜力。
       在小小说的传统出版连创佳绩的同时,小小说的数字出版也酝酿着新的动态和新的机遇。“天涯”网站的“闪小说”、“新浪”网站的“微小说”、小小说作家网的“蚂蚁小说”经过多年的培育、发展以及征文、比赛、评奖等运作,一批小小说的网络写手和读者群开始成长、成熟,小小说的网络阅读和电子呈现方式引起了传统出版界的重视。天涯“闪小说”的优秀作品,小小说作家网上的“蚂蚁小说”的优秀作品先后被湖南人民出版社纳入传统出版的范畴。蔡中锋和冷月潇潇主编的5种“闪小说”系列《官场多棱镜》等、王豪鸣主编的《赵六进城》、《中国蚂蚁小说十六家》等先后用5位数首发并不断重印,初步实现了小小说传统出版和数字出版的同步与共享。数字出版中的“闪小说”概念(字数在300-500字的超短小说)引发了东南亚小小说作家的高度兴趣。菲律宾华文作协的王勇撰写了专文介绍中国的“天涯社区”上的“闪小说”,并选编和翻译部分中国大陆的“闪小说”在菲律宾出版。新加坡作协会长希尼尔在新加坡联合早报的文艺副刊和《新华文学·闪小说专辑》上倡导并身体力行创作一批“闪小说”。按照希尼尔对“闪小说”的理解,这种超短的小小说“300字最佳,500字为限”。他以及新加坡作家的“闪小说”创作实践,为小小说写作和改编为一些特定的适合于做手机阅读的小小说作品,做出了一些有益的尝试。上述小小说文体和作家为适应数字出版和手机阅读而做的小小说文体新探索,为小小说的传统出版和数字出版以及两者结合的新出版,做了非常有意义的探索和试验,这种网络阅读和数字出版的背景下的小小说新探索无疑将刺激当下小小说文体的发展,创造性地提出了当今小小说创作和研究的许多新课题。

      四、内涵的、技法的、模型的:小小说独有情节模型技法已为读者认识和欣赏
      
       中国当代小小说创作经过30年的发展,它的文体内涵与形态、创作模型与技法都逐渐地丰满、多样起来。同样是写普通人的生活、同样是写官场的真象、同样是一种用传奇故事和变形手法来展现当代小小说艺术智慧的构思,今天的小小说比30年前的小小说有了长足的进步。类似那篇收入中学语文课本的《醉人的春夜》(吴金良),那种写普通人在文明社会建设中相互帮助的浅层政治立意的作品,今天已经比较少了。
       人性描写的深层内涵和多层形态
       同样是写生活中普通凡人的心灵美,今天的一批优秀小小说,它们叙事的角度大多从过去“全知全能的客观叙述”切换为从普通的底层人物的心灵、眼睛、触觉去感知生活,表达作者的小小说式的审美体验和艺术发现。陈永林的《糖纸钱》,写开店的拐子用一颗真诚的不带任何功利目的的爱心来帮助胖胖,并出乎意料地蠃得了胖胖的母亲的爱情。拐子的形象显影了生活中那种深藏不露的普通人内心深处的纯爱与大爱。那个惯写普通人人性深处的美丑对比的安勇,在这篇《借面》里,通过延宕叙述和重复描写二婶、胡大嫂因生活的窘境而不得不掩饰自己的自私、自保,鲜明地衬托出了最后出场的已60多岁的三奶,三奶的慷慨帮助确实感动了母亲,而年幼的儿子特意留给母亲的蛋和面,却让读者在阅读中受到强烈情感的双倍冲击­­­——一老一少的爱心传递实际是我们民族在最困难的境地中能坚强地挺立起来的一种人情美德。同样的描写在苗忠表的《黄指印灰指印》中也存在着,在艰辛中的妈妈与在成长中的儿子们互相善意地欺骗,那确是一颗互为对方着想,互为对方承担生活的重担所致。三个篇目很有力量地证明着,中国当代小小说的“底层叙述”开始形成了一道30年前还不曾有的亮丽风景。30年前较多地从第三人称的角度写普通人的互相关心、互相爱护,在当时的社会转型、风气变革之初,这样的小小说立意尽管是浅层的、明朗的,但却也是必要的,它确实是小小说文体蓬勃兴起时必然要经历的一段创作路途。今天小小说的进步一个较为明显的标志,就是它的“底层叙述”类的小小说立意,除了不断地并列对比描写一种深层人性丑外,更重要的是它挖掘了人性美的深层内涵和人情美的多层内涵。《借面》、《糖纸钱》、《黄指印灰指印》里出现的人性美德和人情形态就比起30年前的《醉人的春夜》来就明显地让人看到,它展现的人性美德比过去更加深入、深刻,它表达的人情美态比过去也更加丰满、丰富。中国当代小小说的艰难向前的步履,就这样留下了如此值得考究的创作印记。
       基于这个基本的艺术判断,我想进一步指出:近年来中国当代小小说作家中有一种难能可贵的努力。除了在小小说的“底层叙述”中展示单纯深刻的或丰富多样的人性美、人情美外,在小小说立意的同时更注入一种小小说机智的哲理思考,让小小说的人性内涵概括一些外延较宽、内涵更丰的哲理意义来。就像王奎山的小小说创作,20多年来他一直是以写《红绣鞋》那样的以普通人的人情美的渲染、描述见长的作品,而这一篇《在亲爱的人与一头猪之间》却有了他不同于10年前创作的特质。仍然是写乡村生活和乡民故事,但这篇作品已远不能用那种农村父母及小妹的善良、爱心来概括了,这个“爱情错失”的故事中隐含了一个“城乡文化冲突”的哲理内涵。这样的机智构思和立意表达让“底层叙述”的小小说立意将哲理内涵的一面“旋转”出来启迪读者的思考,这样的让小小说“人性内涵的描写”渗入“哲理内涵的内容”,它比过去的浅层的、明朗的、单一的、急功近利式的政治表达就有了具体内容的深入、丰富和多层了。这就是中国当代小小说的喧嚣着前进的一个标志。杨虎的《晚唱》能做这个“标志”的印证。五叔会使牛也更爱牛,他用双倍的价格买了一头已进入“暮年”的老黄牛,这个超常的行为描写,不仅仅是写活了一个“爱牛”的五叔的个性,其实,五叔与老黄牛的故事,相当深刻地并且也是不动声色地托举了一个“人与自然和谐”的主题,乡村五叔的行为并不奇怪,他实际上是今天现代化社会中人们急需的一种“人文情怀和人文精神”。今天的小小说立意太需要一种这样的人类精神生活的核心文化价值观。
       超越现实和多元探索
       除了传统的写实的小小说立意向人性深层内涵和多层形态开掘外,中国当代小小说创作还可提及一种这样的值得关注的动态:一批超越现实生活的传奇的变形的小小说创作仍然展现着“人性内涵+哲理内涵”的创新表现。一批“后现代”意味较浓的小小说作家的创作可以证实这个发展趋势。以滕刚的《现场》为代表的“异乡人系列”,设立了很多个“异乡人性格”在不同的生活情境中遇到的“悖论”。《现场》出示的是异乡人看到的截然对立的选择——你是要生命呢?还是要法则?要生命的话就会违反法则,遵守法则的话肯定就会失去生命。滕刚的系列创作充满了很多这样的“二律背反”,这种“二律背反”的“悖论”就使得这样的小小说立意盈满了哲理的思辩。它所带来的哲理启迪和人生启迪的内涵就相当丰富和多层了。申平的一批动物小小说创作透露了一些当代小小说创作的新信息。类似《战马火龙驹》的系列动物小小说之所以能超越一般的只停留在“拟人”层面的动物小小说,主要在于申平在火龙驹的悲壮地带马群“跳崖自毁”的描写中,不仅仅是对比隐喻人性贪婪的一面,更重要的了隐喻了人与动物、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的“人文主题”和我们今天迫切需要重建的核心文化价值观。申平很多的动物小小说不能光用题材创新、叙事创新来评论,他的立意向人类的共同本性描写、向人类未来精神的描写进军,就远远超出了一般人的艺术思考的范围。
    一位知名度不太高的罗治台写了一篇的《生命属于音乐的歌手》,它的故事表层是变形的,超越现实的,但它的立意内涵却是传统的、写实的。而王蒙这样的大家偶尔一涉足小小说创作,立即就印上了王蒙文体在小小说上的个性与风格。王蒙的以《答案》为代表的系列创作,可以说,它的故事形态是写实的、传统的,但他的小小说立意却是高度真实的怪诞式哲理。从这样的角度对比一个非名家与名家的小小说创作所触及的现实生活和小说立意,倒是蛮有意味的。《生命属于音乐的歌手》写鹂做了20多年的植物人,她醒过来后就想参加青年歌手大赛来圆自己青年时代的梦,而评委莺老师的执着肯定的行为却告诉我们读者:这是个故事表层是荒诞的、变形的,生活中不可能存在的传奇故事,但这个作品的立意却是普通的——它肯定了人的一种精神追求;也是相当有厚度的——它真实地概括了今天演艺圈中精神与金钱背离的“潜规则”。这样有厚度的对比立意却是出自一个没有多少知名度的作者之手。王蒙的《答案》,表层故事说是“老王”做的一个“梦”,但这个“梦”太真实了,它完全是现实生活中广告无孔不入、赚钱不择手段的商业化社会的真实写照;但《答案》的立意完全显露了一个文体大家的构思智慧——金钱控制了商业社会里人的精神生活。这个“大白话”以艺术发现的深度和艺术发现的厚度(罗治台的作品)同样证明着当代中国的小小说正以立意的新形态、新方式、新特征来推进着文体的创作变化。
       创新技法和独特模型
       中国当代小小说质量的进步,确实与王蒙等一批大家的倡导与实践有关,也和诸如聂鑫森、孙春平等一批大小说作家的涉足与探索有关。这一批大小说作家将大小说创作的优秀的文体技法和成功的艺术经验带入中国小小说创作中,以出色的业绩带来了小小说创作的新气象和新高度。聂鑫森的将大小说写作中的文化气息灌入他的数量颇丰的小小说创作中,使他的以《凝望》、《珠光宝气》为代表的系列小小说精品充满了文化味和小说味。《凝望》很典型地代表了这一批大小说作家创作小小说的气派和风貌。那些无可挑剔的小说技巧,那些有滋有味、有张有弛的文化式的小说叙述,那些设悬释悬的小说章法,在聂鑫森的《凝望》和孙春平的《讲究》里表现得最为充分。
      《凝望》是小小说特有技法“释悬反转”的典型运用。故事从唐琳的心灵感觉写明线故事,她的惬意的独居生活被对面楼的那个窥视男子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坏了。这个明线的延宕叙述制造了小小说的悬念,对面这个窥视她的男子究竟是个什么人?究竟有个什么动机?到了整个小小说篇幅的五分之四的位置上(小小说高潮的黄金位置),暗线的故事迅速揭开了谜底,窥视者原来竟是唐琳极为敬佩的双目失明的散文作家——冉明。解开这个故事悬念,我们读者才明白,暗线里冉明的生活故事与明线里唐琳的故事发生了交织,构成了误会和悬念,待解开明线、暗线交织后形成的谜底后,读者与主人公才恍然大悟,窥视者不是坏人而是一个让人敬佩的双目失明的散文作家(反转结局)。《凝望》的充满了小小说独特情趣的小说叙事来自于聂鑫森的把小小说的“释悬反转”技法的娴熟演绎。孙春平的《讲究》则是小小说特有技法“人物侧写”的典型运用。《讲究》里那个真正要着力描写的主人公赵小穗的父亲根本就没有在作品中出现。这篇作品全力要对比描写的核心细节:一个比一个讲究的礼物都没有改变5位女大学生的行为和思想,而最后改变大学生的行为和思想的竟是那个失去了腿和手,仅用一只手来剥葵瓜子仁的赵小穗父亲的行为。在作品中不出场的主人公的独特的动作细节竟成为作品中表层故事人物发生变化的故事根源,这就是“小小说人物侧写”手法的艺术魅力,也是小小说特有的文体趣味。
       中国当代30年来的小小说创作,在上述大小说作家和小小说名家的共同探索中,许多小小说文体的独有情节模型和写作技法已逐渐为读者认识和欣赏,这是当代小小说创作质量进步、提高的必然现象。欣赏这些当代小小说名作和精品,在这些小小说名作和精品的欣赏中,发现、玩味一些已见雏形的小小说独特模型和技法,对未来的新形态文学(如手机小说、网络小电影、电视小品、戏剧小品等)来说,它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艺术参照物。未来的小小说创作和小小说技法都可能会反过来影响未来新形态文学的发育和生长。

      【后记】

      “聚石成塔”式写法

2011年12月22日下午,我在个人博客里将刘海涛先生论述中国小小说30年的4篇论文合编为《刘海涛教授中国小小说30年综述》。刘教授当晚在个人博客转发了这篇博文,并附了点评:卧虎能把我的4篇博文整合为一篇较长的文章,这实际上是说写文章完全可以有一种“聚石成塔”的写法。这种想法和做法,我确实是有,并正在两本书的写作中使用,但没有意识为这种写法冠名。他的一句话,也使我恍然大悟。互动就是交流思想,交流心灵。一个人的快乐,成了两个人的快乐。更多人的快乐。就像你给了朋友一句问候,一个苹果,而朋友却给了你一个春天,一座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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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海涛:中国小小说30年

      【卧虎按】刘海涛教授的小小说研究理论与评论并重,技巧与实战结合,是小小说界最受靑睐的评论家之一。他的《中国小小说30年》用极经济的笔墨勾勒了中国小小说30年的清明上河图,简洁如中国画和齐白石的小品,吾谓之中国小小说30年中的一个经典评述:

       30年来中国的小小说从“创作现象”发展为“文体现象”再演变为一种“文化现象”,构成了中国当代文学史上的一道亮丽风景。30年前中国的改革开放肇始之际,文学的创造力、生产力迅速复苏,首都的《北京晚报》、上海的《小说界》以及某些省市报刊,续接了中国上个世纪50年代曾有过的“小小说浪潮”,恢复或重设了专门的小小说专栏,组织了一些“小小说征文”,出版界通过出版一批发行量达6位数以上的《微型小说选集》来满足当时人民群众历经10年之久的“文学饥饿感”。这个时候的小小说和中篇小说的崛起成为了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开始引起部分学者和评论者注意的“创作现象”。此时被人们提起的小小说经典是一些在征文比赛中名列前茅的佳作:象许士杰的《关于申请添购一把茶壶的报告》,它非常具象化地概括我们建国20年来已逐步蔓延的官僚主义、形式主义的积弊;象徐光兴的《枪口》,它实写的故事惊人地预演了中国改革开放30后反腐倡廉的政治现实。这批作品的立意非常贴近改革开放的现实,艺术上质朴明快并显示了小小说与讽刺性杂文、幽默性小品以及抒写好人好事的散文化新闻绝不相同的小小说情趣和理趣。这个阶段人们对小小说的理解、认识在1987年结集出版的《微型小说艺术初探》(河南人民出版社)里得到比较系统的显示:小小说是“从小见大、以少胜多”的艺术(江曾培);“讽刺和幽默是小小说最重要的特色”(刘锡诚);这些来自专家、学者总结小小说的主要观点,是深切地感到了与当代中篇小说同时繁荣的小小说对现实生活的强烈干预的作用,小小说能通过特有的贴近生活、一针见血地针砭官场积弊,并凭藉它的幽默讽刺功能来突显小小说文体的特有优势。此期白小易的《客厅里的爆炸》属于一个特例,这篇1985年这篇《中国青年报》的获奖头魁以它直面人性的劣根和生活的尴尬而被各种报刊争相转发。人们逐渐发现:小小说除了主要有贴近现实、介入政治的讽刺、幽默的“小小说审丑”功能外,还有着概括人性、启迪思想的“小小说审智”功能和“小小说审美”功能。
       上个世纪80年代中后期至整个90年代,中国的小小说发展进入到一个新的里程碑。郑州的《小小说选刊》、南昌的《微型小说选刊》创刊后连年在扩大着小小说的市场份额。小小说书籍的出版在大量的集体选集里首次出现小小说作家的个人专著(1987年邓开善的《太阳鸟》);1990年“百花园”杂志社举办的“全国小小说创作研讨会”(史称“小小说汤泉池会议”)出现了第一批(有时称“第一代”)的“小小说专业户”。专门研讨小小说创作的笔会至此常年不断地举办,第一代、第二代小小说作家的专用名字经常挂在了人们的嘴边。专门研究小小说的省级的、全国性的以至是国际性的“小小说学会”相继成立。以小小说为研究对象的专门的大中学课程和以小小说为研究论题的本科、硕士学位论文逐渐多起来了。《书法家》(司玉笙)类的“小小说审丑”继续发展;《红绣鞋》(王奎山)、《永远的门》(邵宝健)类的“小小说审美”数量众多;而《立正》(许行)、《走出沙漠》(沈宏)类的“小小说审智”更是占了小小说创作的风头。小小说理论开始有了对“小小说文体”的初步的理论反应,此期出版的“小小说理论和评论”的个人专著超过了20种。在这些专著中,以“小小说是立意的艺术”(邢可)以及由它带起的小小说是“空白的艺术”,是“讲究结尾的艺术”、以及“出奇制胜是永恒的法则”,“杂交是小小说的文体优势”等延伸的说法,代表着人们对小小说的理解已从外部的“创作现象”深入到“文体现象”的内层。此期的小小说理论专著差不多把“小小说文体”的审美特征、创作规律、人物描写、情节模型、结构技法、语言提炼等方方面面“写了个遍”。执着专一的小小说刊物、勤奋努力的小小说专业户、想构建小小说文体体系的研究者,以及一大批小小说“审美、审丑、审智”的精品共同组合为此期中国小小说精彩纷呈的“文体现象”。
       这个时期由民间点燃并迅速蔓延的“小小说文体”的红火,并不是突然地从天而降,当代中国小小说的“文体现象”与中国古代文学史、中国古代小说史有着割不断的“文脉”。据目前相当多的专家、学者的研究,中国的小说其实在最初的萌芽时期——先秦寓言和先秦散文时代——它就是小型的。像《韩非子·守株待兔》、《庄子·疱丁解牛》等,就是用几百个字叙述一个完整的故事和人物的完整行为。先秦寓言和先秦散文里的“古汉语叙述机制”,影响了后来的魏晋时期的《世说新语》、《搜神记》;再后来的明清时代的《聊斋志异》的发育和成熟。这一个漫长的中国古代小说的发展“文脉”为今天的中国当代小小说创作留下了至少以下的“文学遗产”:第一、中国古代小型的小说,它们的描写对象已完成了从神到半神半人(志怪小说)再到达官贵人和平民百姓的转型,人物描写从动作性的生动细节的勾勒逐渐演变为既有生动的言行描写、也有比较细致的心理描写的甚至这个文体刻划的人物竟能成为生活代名词的“人物典型“(蒲松龄创造的婴宁、王生等人物)。第二:中国古代的文人小说逐步地完成了一个从粗疏的“志人”“实录”到走向艺术虚构和精致结构的过程。这份遗产启示着今天的小小说作家:小小说不能仅仅用散文手法、杂文手法来写人、叙述,它的文体天性应该是通过能量巨大的艺术想像和艺术创造来营构启人心智的“小小说智慧”和“小小说理趣”、打造寓教于乐的“小小说情趣”,甚至更要放飞小小说作家主体的艺术想像,创造超越生活的、变形的小小说世界,而这一点正是中国小小说文体创作需要“补课”、需要续接“文脉”并充分发扬的小说传统。
       中国的“小小说文体现象”再扩延、转变为“小小说的文化现象”用了10多年的时间。近10年来,以郑州百花园杂志社为中心的小小说产业链正在运转。他们用小小说文体的创新理念培育了几百和上千人的小小说作家群和几百万、几千万的小小说读者群。过去专门的“小小说笔会”转型为今天的“小小说节”和“小小说高端论坛”。小小说专门选本从过去的选集、个人专集的出版变换为今天的系列的近百本“小小说典藏本”和“小小说50强”的发行盛况。从1980年代起“百花园”杂志社创办的小小说函授学校和小小说函授课程在今天的大中学校变成了大学的“小小说研究课程”和中学的“小小说欣赏课程”。“小小说作家网”成为了数以万计的小小说爱好者、写作者、研究者的超越时空的快乐的精神家园。上百位的小小说个人专著作为“素质教育读本”成为了大中小学生换代的课外文学读物。陈建功在《中国小小说50强》的出版序言中说:“不少作家的作品深深影响了中国青少年阅读近三十年,相当多的作品入选小学、中学、大学语文教材乃至国外的中文教材。还有的作品成为了中考、高考、研究生入学考试的试题。”陈建功的判断说明:中国的小小说已从专门的期刊走出,与出版、与教育深度合作,出现了令其它小说品种和其它文学体裁羡慕的境界。中国的小小说参与了民族的素质教育,成为出版事业的重要文体,在凝练为国家的文化软实力,整合世界范围内的汉语文学创作,重建和提升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方面,正在发挥着越来越明显和重要的作用。
       此阶段人们对小小说文体的认识以杨晓敏的“小小说是平民艺术”最具代表性和经典性。如果说,当代小小说发展的第二阶段(文体现象)邢可的“小小说是立意的艺术”是“文体学”重要定义的话,那么则可以说,杨晓敏的“小小说是平民艺术”是“文化学” (或再收缩为“人类文化学”)的定义。中国小小说的这个“文化学”定义,涵盖了、提升了以往人们对小小说文体的各种认识,并是目前中国小小说从“文体现象”演化为“文化现象”的内涵鲜明、外延周全的精辟概括。因为“小小说是大多数人都能阅读(单纯通脱)、大多数人都能参与创作(贴近生活)、大多数人都能从中直接受益(微言大义)”,这里面就涉及了大众文化的基本的寓教于乐的功能,包容有精英文学的“主旋律意识”,也涉及了现代社会包括平民百姓在内的“人全面发展的主体创造精神”。因为“小小说作为一种文体创新,自有其相对规范的字数限定(1500左右),审美态势(质量精度)和结构特征(小说要素)”等艺术规律上的界定(杨晓敏),这个文体观念基本上从内容到形式归纳了30年来人们对小小说文体特征上的种种认识——小小说是一种字数在1500字左右,在立意和结构上有特殊的创作要求的特殊的小说文体。这就顺理成章地得出结论:小小说是一种高品位的大众文化,也是一种人们走向精神全面和谐和全面发展的“主旋律审美文化”。中国小小说这种“文化学”的理论与实践引起了国外比较文学学者的关注。美国爱荷华州立大学穆爱莉教授以“中国小小说的文化学现象研究”成功地获得美国莱布斯特基金资助,她在2008年用了半年的时间对中国小小说的文化现象做了广泛的“田野作业”。她的研究方法实际上是用世界文化的角度和眼光来比较探讨中国当代小小说的文化学现象。她的研究成果将会成为我们观照、反思中国小小说从“创作现象”到“文体现象”再到“文化现象”的重要参照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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