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锡章 发表于 2016-9-6 02:27:02

一百年前射出的子弹



不好意思,我是张三。现在我又要对你的耳朵用刑了,如果你是用眼睛在看,那么,你的眼睛也会跟着受累。包括你身上的任何部位,记住,特别管好你的想象,最好不要想象,否则,会有意想不到的事发生……
   嘴巴是这个世界上最残酷的刑具。
   不怕蚊子叮,就怕蚊子嗡嗡声。
   耳朵就是嘴巴的女人。
   但是我的嘴巴是用来结束天下的废话的,听人说,受了此刑后,已劫后余生。
   虽然连我都不相信。
                                                 ——题记


      人类是食腐动物……刚写下这个句子,张三便发现自己的书桌上掉下了几只苍蝇。张三摇了摇头不得不感叹,的确,自己也够恶心的。
      落下的还有一丝微笑,是书桌前一张黑色镜框里一个年青女人的。
      一个黑影也从窗外落了下来,定定地看着他。张三没有惊讶,站了起来。放下纸和笔,收拾好文稿,然后洗手,擦脸,修理胡须,整了整衣服,这一切他做得很慢,很认真,做完了,心里放心了。走吧,他对自己说,走到门口,他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来,用一张雪白的稿纸将那几只书桌上的苍蝇好好的盖住。
      房间里黑色镜框中的女人一下子消失了。
      房间里风也出去了,光和影也出去了,宁静,温馨如十年前的家居场景再现。
      
      跟着黑影,很快到了大街上,这里是张三很熟悉的地方,很多年前,他从乡下来到城里,那是一文不名的穷小子。他看着车水马龙的闹市,心中既新奇又害怕,大街如大河,小巷如小溪,如一条条急流,时而汹涌,时而平缓,时而猛地在窄处收束后后浪压着前浪,时而又在急转弯处哗地泄洪,张三看着和自己同来的许多人,如水滴一样被吸进去,倏地消失了,而张三还看到,这条条河道里的急流里不时还有一些水滴溅出来,很快就在眼前蒸发了……张三就有点害怕。原先刚进城的路上,他觉得自己是匹骏马,进城的人都是些骏马,从各个广阔的原野奔向驰骋的赛道,现在,看这情景,连蚂蚁都不是,是水滴。
   就在这时候,那个人影出现了,他对着张三笑着,这笑容太美了,张三就是在这笑容里长大的,也是跟着这人影进城的,刚才只顾看眼前的景象忘了他。见张三还在发呆,这人影就伸出手来,拉着张三,进入了人的河流中,张三立时站立不稳,连续几个趰趄,嘴里还呛了几口水似的,这感觉,张三在乡下的大河里游泳时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可是这河道是如此的深,里边有暗沟,还有无数蛇一样的水草,里边飘着无数的人头,张三忙踩水,可是无法控制住身体的平衡,一个劲地下沉,张三忙屏住呼吸,可是水却从每一个毛孔里灌进体内,头一阵眩晕中,双眼发黑,眼看就要溺亡了……却又到浅滩边,张三忙伸手蹬脚想出去,一双手又提着他的头发把他给重新扔回了河中……
    那个人影始终在他左右,他仿佛不受这河水的控制,张三就不同了,他本是游泳好手,在乡下的大河里练出的身手,在这里却失灵了。他一直想着如何出去,死也要出去,就像那些溅出去的人一样,如水滴一样的消失,可奇怪的是,他愈想出去,愈出不去,那人影始终用整个身体护着他,在河道中央,成了他的救生圈,在河道边,成了他的河栏,就这样,张三在经历无数次沉浮后,触礁,漩涡,阴沟后,能自如地伸展手脚,优美地舒展健将的英姿了。他不仅没有被挤出河道,还把很多水珠挤出了河道。
    但危险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张三在河道里还没有完全如鱼得水的时候,就发现不时有一颗颗更大的水珠,不,水球兴风作浪,力量之大,简直是碾压过来,把整个河道劈开,把所有的河水挤出河道,张三也不能幸免,只是因为那人影一直拉着他,才避免了自己的消失。
   此刻,张三又来到了大街上,他眼前浮现出的就是这种情景,他在城里冲闯,求生,谋生的历程,当然,他是水滴,但他已成了一条河流,他是人,成了人中的龙凤。他一直在他的文章和诗歌里这样子描述他的生活。他今天什么都有了,女人,房子,车子,名声,地位。不再似这水滴似地在城里冲来挤去的了,这些水滴推举着他,他在潮头了,在河道上凌波微步了。
   此刻,黑影在前头也站住了,用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他犹豫了。
   穿着舒适的泳裤,张三在碧波微漾河道边晒着金色的阳光,脸上惬意地笑着,可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沮丧,他看见那人影在水里,穿着比基尼,也神色落寞,两个人都保持着距离,谁也没说话,好像从不相关,张三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许,他和自己想的都是一样吧。可是自己在想什么呢?张三又想不出一个由头,只好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了一条浑浊的河流,一条条清涧。
    许久,许久,睁开眼睛,浑浊的河流与清涧化在了一滴水,在他的手背上。
    一滴泪水。
    此刻,张三不在想了,他头也不回,他再一次看这大街,发觉其实这大街,各种巷道都不是河流了。整个街市如同一根根扭在一起的蛇,缠绕着,翻滚着,道道伤痕,可是却不罢休,不放开,直到互相抱着死去……
   什么都有了的时候,是你最穷的时候……张三写不下去了。
   小滢从不吵闹,但却让他更心神不宁,小滢从不去别处游玩,却让他更加收不住心,小滢从来都关心他,却让他更加的无助。是的,小滢是他最爱的女人,小滢也爱他。但是小小滢却让他的想象力消失,这是他最受不了的事情,他只好到处去找别的小滢,无数个小滢都让他苦恼,后来。他的这个小滢到了黑色镜框里,别的小滢都镶嵌进了他黑色的眼眶里,再也抹不去了。
    那个人影就在那个时候变成黑色人影的。
    化成黑色的人影后,就消失了。今天重现了。
    他等了好久,他要跟黑影走了,他想,刻回去了。
    此刻,张三已经没了语言描述能力,没有了诗意,他最后一眼看这繁华的街道,看见的是一堆吃饱了的肠子,在蠕动着,消化着,他最后一次的想象是,我要从这肠子里排出去了。我在里边被它消化了十年,消化不了,该排出去了。
    黑影停了下来,望着他,张三丝毫没有考虑,跟着黑影,快步走进大街,不几步,就超过了黑影,带着黑影走了。
    出了街市,张三看到了广袤的原野,可是原野却隐在一块黑云下,不,是在一个黑色的身影下。
    那黑影挡住了去路,正面对着张三。
    以前他也面对着张三,可是张三始终没有看清过他脸的轮廓,现在看清了。
    脸了慢黑色的,长满络腮胡子。一双暴突的眼睛。
    你真的要回去?
    张三没说话。
    你回不去了。
    张三不说话。
    他们,都是要回去的人。黑影指着他脚下的一堆尸体说。张三看了一下,认出了一个叫普希金的人。但张三还是没说话。
    黑影不再说话,一丝光亮从云层中照了出来,倏地照进了张三的心里。
    这光亮是一颗子弹。
    当晚,都市报登了一条让全城目瞪口呆的消息,本城最著名的诗人张三死在城郊的一片树林里,胸部中了一枪,经警方验尸取出弹头检验,不知子弹是何种型号,也不知从哪儿射出,现场根本没有任何第二者来过的痕迹……后请教兵工专家,经专家仔细比对各种弹头,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一枚一百多年前的子弹,而且竟然是普希金与丹特士决斗时被击中的那颗。


















王贫 发表于 2016-9-7 11:08:36

欣赏杨老师的佳作!

杨锡章 发表于 2016-9-7 11:28:21

王贫 发表于 2016-9-7 11:08
欣赏杨老师的佳作!

寒星老师您好,见到您真高兴,我这回也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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