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锡章 发表于 2016-9-7 00:26:11

失身

本帖最后由 杨锡章 于 2016-9-7 00:31 编辑





命运哪怕无耻
                     不丢一根骨头
                     生活这块腐肉
                     反而有了嚼头

                            《夜话历史》第115节
2016年,我不想让苦难继续,也不愿重复幸福。
   一大早,小麻雀就在窗前吱吱喳喳地骂个不休,我原谅了它。因为将要过去的这一年,它的生存条件并没有好起来,就像许多把新的一年当作新的开始的生灵一样,它在三百多天前的一个阳光鲜亮时刻曾发出过清越的歌声。那会儿我也准备好了,向未知的前途远远地抛出了石子一样的理想。现在才明白,就是我抛出的石子在新的征程里不断地绊着我的脚,敲破我的头,在昨天还塞进了我的口中,此时到了我的手中,我百感交集地凝视了它一会儿,把它轻轻地放进了尚未复活的一丛牡丹花下。
    我要去找一个人,他叫张三,也许,这个人已经不在了。但我得去找他。在将要全部过去的这一年里,他百折不挠,认真生活,却得非所愿,在人人都辞旧迎新的日子里,他却消失了,是的,他为我消失了。
    走出门外几步,我见我家的公鸡,小狗,小猫,小兔子都低着头一个跟一个地走在我身后,场面灰溜溜的,如同一支出殡的队伍。是啊,它们一直跟着我,怀着美好的希望,和我一起在峥嵘岁月里摸索着命运撒下的豆子,我从外回来了,小狗在门前迎接我,摇着尾巴,舔我受伤的手,小猫从老鼠的口里抢下我最后的干粮,小兔子则钻进我的怀里,给我空荡荡的胸怀带来一丝温暖,公鸡则昂着头,对着我一声雄壮的长鸣,激起我的勇气和斗志,我谢谢它们。可是现在,它们都很沉默。我回过身对着他们说,没事的,相信我,回去吧。
    连我都不相信自已,可是它们都停下来了。抬起头来看着我。
    离张三家还有一小段路,我停住了脚步,地上有鲜红的血,随着路滴着,坑洼里成了血塘,高处成了血斑,平处则是血带,血迹一路向前直通他的小屋。
    我叹了一口气,内心非常内疚,他在过去的这一年里和我携手拼博,却弄得浑身伤痕,最后生死不知。他从第一天开始就受到重重的一击,可以说他是为了保护我而到伤害的。我有谋,他有勇,谁都明白,有勇的人跟有谋的人在一起共事,总是要吃些亏的,可是谁又知道,有谋的人其实受伤的是心。
    我一路顺着血迹,不,是血路走,在一个大石磨前我蹲了下来,这大石磨是生活的手掌心,如果说之前起步生活只是用长长的手指甲撕破了张三的手,那么现在我的命运就在生活的石磨里,我要夺回我们的命运捏在我们的手里,我对着石磨发出宣言。
    石磨就在这时候无声无息地转动起来,咯吱咯吱地摇晃着,越转越快,把我的眼光都磨成了碎碎的光点。我咬着牙准备上去,张三却一把将我推开,扑向了石磨,用力去卸石磨,石磨停了一下,却更快更有力地转动起来,猛地把张三的一只手压进了两片磨盘中,在转动着的磨盘里磨着,很快就成了一些污血肉末淌出来,石磨还要吞没整个张三,张三就用肩膀扛着,一时转动不了,张三对着懵在一边的我大叫,快过…………
    我跑了几步,只听轰的一声,张三把磨盘推倒了,没了一只手向我跌跌撞撞地跑来…………
    我们又向前去,一个黑古隆冬的大洞透着腥臭夹着冰块向我俩挑衅地张开着。
    这是生活的口,张着大牙。生活的眼一直恶毒地盯着我们,现在却幸灾乐祸地笼罩下来如一张网。
    冲进去,打掉它的牙齿。我叫道,我发狠了。我决定自己冲上前去。
    这不行,你跟着我,张三还是抢先一步。他一下子冲进大口,大口却没有咬合,我明白,大口是想等我一起进去来个通吃。
    我也冲进了大口,大口就猛地咬合。
    低下头,张三叫起来,我比张三高一点。
    我低下头,只见张三双手死死地撑着这口的上颌,脚死死地踩着这口的下颌,口合不拢了。快进去快从后边出去。张三话音刚落,我已从之大口这大洞的后边跑了出去。
    只听得嚓的一声,我不敢回头,但我明白张三的脊梁骨给咬断了。
    就像是我的脊梁给咬断了,我浑身无力,瘫倒在地。我没有勇气和力量,信念向前了。
    一个血淋淋的身子爬了过来,是张三。
    我闭上了眼睛。
    睁开眼睛,向前走。
    我只好就势在地上往前爬去。
    站起来,我们是人,要站起来。张三冲我吼道。
    我努力地拭了几试,站不起来。
    张三用他的手扶着我,但我还是站不起来。
    于是,张三用他的头顶着我的屁股,我终于站起来了,颤巍巍的。
    我走着,张三也站起来了,扶着我。
    我又要瘫倒了,因为,前面有一口翻滚着火红热气的油锅正等着我们。这是生活的大熔炉,也是生活的胃,过了这一关,我们才真正的战胜生活,才成勇士,才是强者,活下去才有希望,才有意义。
    但是现在我就没有希望了,我想回头。但是张三眼睛决绝地死死盯着我,让我迈不开脚步。
    张三说,你也必须经过这一关。
    还是你跟着我,不要怕。
    说完就拉着我向这大油锅踉踉跄跄地走去。
    我们必须一起跳进去,而且要抱成一团,否则,个人很快就要被熔化。
    张三提着我,跳起………

    我现在到了张三的家里,我无比羞愧,无比自责,无比后悔。张三应该早就化成了血水,血气了。在张三提着我往生活的油锅里跳的那一刹那间,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使劲的一挣,竟然摆脱了张三手,从油锅里返身纵了出来,张三重重地摔进了翻滚的油锅…………
    现在,我依然是那个我,去年开头的那个我,新的一年就要来了,因为我错过了去年重生的最好机会,新的一年里旧的苦难必然存在,要进入新的一年,我必须要重新经历,可是我能面对么,这生活的手掌,这生活的大口,这生活的熔炉。
    而且,我失身了。虽然,失身好像是女人的事,但是,作为一个追求美好明天的男人,除了要有一颗坚定的心,也要有敢于跟苦难抗击的身体,我有这颗心,有这个身体,可是,我却因为怕受伤怕打击,怕残缺,尽管保住了完好的信念和完整的肌肤和四肢,但是我却没了能在风雨里挺立的人的姿态,从这点上来说,我没脊梁,我没热血,从这个意义上说,我失身了,失去了男人顶天立地的血性和脊梁。
    记住张三吧,他有多个名字,张三义,张三公,张三心,张三民,张三法,张三爱,张三诗,张三勇,张三理,张三天,张三志,张三德,张三文,张三事,张三真,张三善,张三美,张三英,张三清,张三杨,张三锡,张三章…………
    麻雀又吱吱喳喳地叫起来了,如同新年的第一串炮竹。
    我睁开失神的眼睛,却见世界通明,枊枝绽绿,桃花鲜红,2015年来了,新的一年打开了。
    在花的对岸,我看见一个人在向我微笑,并且伸出手来,一把拉着我,轻轻地,拉着我迈过了旧年的坎。      
    他竟然是张三。



后记:过去的这一年,作为我笔下的一个人物,我把张三给整惨了,受尽折磨,尝尽炎凉,断手断腿,求告无门…………特在此写这篇文章向张三道歉,真诚地对他说声对不起,也希望在今后的日子里,我会让他好过起来。谢谢张三。




收藏分享


王贫 发表于 2016-9-7 10:37:30

能在这里读到杨老师的文章,荣幸!问好!

杨锡章 发表于 2016-9-7 11:29:45

王贫 发表于 2016-9-7 10:37
能在这里读到杨老师的文章,荣幸!问好!

好久没见了,可还是能遇上,这就是缘份吧。问好寒星老师。
页: [1]
查看完整版本: 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