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 发表于 2017-7-24 22:58:29

鄢枫小小说三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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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活

       绵河倚傍群山,在这里甩了个大弯,硬生生甩出个山青水秀的柳岩小镇来,是大自然赐予的这份造化成就了这方水土这方人。
       那年刚入冬,天就冷得邪虎。从小镇西街一幢两层小阁楼里,走出一位老汉,他姓庄,名黑子。这人矮小精瘦的身材,常年却偏偏穿着袖筒子加大的衣衫,稀奇古怪的,一看便抢人眼球。据说,他言行举止沿袭了他老爹庄万能,在牛马市场当过经纪人的一副秉性与作派,与人谈斤论两时,喜好袖筒子里藏乾坤。用流行说法,即为暗箱操作的意思吧。
       曾经有一次,庄黑子老伴叫他去市场买些菜回来。自觉是一个爷们,他不屑挎篮小买小卖,这位老先生出去就那么一咕碌,便喜孜孜地拎回一只物美价廉的大老鳖,靠的全是袖筒子的活计。进门后老伴很稀罕的盯着老鳖看,看过之后抬头问价码,庄黑子不搭话,放下老鳖,只是右手对接起左袖筒,摆开架式说声摸,要她来摸手指头。老伴吼起嗓子:你个神经病!捡起老鳖子冲进了厨房。
       庄黑子出道那年,恰逢电脑福利、体育彩票在全国正式发行之际,彩票当时在广大民众眼中,绝对是件很时髦、人见人爱的玩意儿。当别的彩民们跃跃欲试,而庄黑子则是初战告捷,大显身手了,这下子彩民们嘴里哟嗬了:好家伙!不承想,一匹黑马竟从我们这山野之地冲将出来,啧啧。庄黑子至此像孙猴子一样摇身一变,就成了彩民们眼目中的一匹“黑马”了。
       庄黑子习惯独处一室,无论白天黑夜,只要把房门一关,他就与那一组组魔幻般的各类数字符号为伍了,连墙壁上都画满了走势图,很是享受那些图图表表给他帶来的愉悦和成就感。
       那天一早,庄黑子悠哉游哉,双手笼在棉袄袖筒里,一路踱着方步来到镇东街。这条街道紧挨绵河,柳树成荫的石板路旁,店铺林立,摊点儿扎堆,云集着五花八门的生意。彩票投注点门店却忒小,先前是一家小副食、杂货店,后来才代售起福利、体育彩票来,也是柳岩小镇方圆上百里唯一的一家投注点。一跨进门槛,庄黑子就像条水里游鱼,径直往彩票机子旁的山墙处钻,他要查正22选5走势图上昨晚的开奖号。
       一看号码,就扭头问店主山娃子:“娃,这号是刚填上的?”
       “是刚才,庄伯。”
       “昨晚上的开奖号码?!”
       “嗯,没错呀。”山娃子甚至打开电脑验正,准确无误。
       他记得住自已的投注号码。庄黑子頓时四肢犯起抖来,扭身走了出去,确认周围没人后,再从内衣口袋里掏出那张彩票一核对,妈吔!五个赫赫然然的奖号一个不错,一等奖哩。旋即转身,不由得步履飘忽起来,哈,我得打听市福彩中心地址,赶班车去兑奖呀。
       庄黑子彩票中头奖的消息,不知被谁泄漏出去,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小镇一片哗然。
       “庄黑子,恭喜你中了大奖!”
       “同喜,同喜。小盘口的,不济事不济事。”
       彩票投注点门前,充气彩门、大红横幅亮出来了,喜庆的氛围中充盈着温馨。香烟、糖果、瓜籽摆上桌子,庄黑子与众彩民围坐一团,欢乐融融。这时刻,有个彩民发问了:“我说黑子兄,下期福彩双色球的蓝球出几号?”彩民们一听提出这档子事儿,明白是趁热打铁,要他当众露出那手杀手锏来。一个个忍俊不禁,齐喊:“还是兴老规矩——摸袖筒呗!”庄黑子不说二话,从桌子上抽回右手,对准左袖筒一笼。于是,那彩民道一声谢过了,将两手搓了又搓,遂将右手探进了庄黑子暖烘烘的袖筒子。
       庄黑子购彩有个特点:爱单挑,且每天只投资两块钱。用庄黑子自已的话说,钉是钉铆是铆,摇几个选几个,一个也不多选。不然,显现不出咱山野人的本份与独特。      
       白驹过隙。也不知过了好长时光,人们发现柳岩小镇这个彩票投注点开始门可罗雀,没了往日的沸腾景象。最先发现这一状况的权威人士,自然是店主山娃子。这天下午,他在门店冷落的彩票机子前想起了庄老伯,恁长时间了你在哪里呢?
       任谁也不知晓庄黑子的行踪。

   【卧虎点评】

       小说中,关于庄黑子的关键词有八个:庄伯、暗箱操作、左袖筒、摸、中大奖、走势图、店主山娃子、不知行踪。它们串联在一起,答案至少三个:一是中大奖是靠走势图猜得;二是中大奖是撞上运气;三是中大奖是和店主山娃子等合谋暗箱操作,庄伯之庄即装,摸亦偷,并非真有什么绝活。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绝活》这类小说多伏笔、多暗示,故耐读,多义性强,是小小说以小见大、以少胜多的一种重要写法。

       路       

       民政大楼前,马路两边没有一棵大树。尤老汉在福彩兑奖室办完手续,一出大门,六月正午的太阳,像沸开水般泼剌下来,连行人的呼吸都打了蔫。他在周围睃眼一圈后,幸好发现附近体彩投注站门脸房前,停有一辆麻木车,就跨了上去。这时,一位近中年男子走出门,问:“老爷子,要到哪里?”还蛮适时嘛,尤老汉一喜,想尽快离开这里,瞅了一眼“麻木”(权且代号为人名吧),本想说到长途汽车站,话到嘴边忽改口道,“中商量贩店吧。”心里说,我这人胆子小,社会上良莠混杂的,防着点稳妥,反正量贩店对面是车站。尤老汉住在这个市所管轄的一个县城,但他对这两城合一型都市,连街头巷尾都再熟悉不过了。
       麻木拿着草帽扇起风,抱怨这鬼热天,要将人熬出油来呢。于是,紧步去小烟酒副食店买了一瓶矿泉水,付钱时扭头看看,又叫店老板再加了一瓶。
       发动燃引擎,路费谈判下来,车子就突突突地上路了。麻木问,“你老爷子大热天的,是出来办事,还是走亲戚?”,“噢,走亲戚,外孙子考上了复旦哩!”,“这是大喜,恭贺恭贺。”寒喧着。车子没上主干道,麻木净捡小街窄巷走。尤老头眼瞅着车子行经的路线,放心不下,说,“是刚才谈好的价吧?弯弯绕绕交警,你可别绕我这老汉哟?”麻木一拍胸膛说,“老实巴交的,你看我会吗!”
       其实只短短几分钟,尤老汉心里把麻木这个人装了个八九不离十。
       “嗯,实诚人,看来是不会。”他点点头,踏实了点,抹掉些许团团的心影。
       行驶的道路不宽裕,车速倒也不慢,就这样一路开着。
       开到沿道大道,江风阵阵送来,两人感觉陡然凉爽起来。麻木嘴里开始念叨着,什么摩纳哥、尤文图斯、庞特普雷塔、帕尔梅拉斯……,内行人一听,他分明是神游到了欧冠杯足坛赛场上。
       “我猜小哥是个彻头彻尾的体彩迷,单固胜负彩也玩?”尤老汉坐厢里想冲破沉闷氛围,找到话题又啦呱起来。
       一拐弯,麻木车又钻进另一条小街道,行人寥寥。麻木从裤兜里掏出一沓子体育彩票,晃了一晃,说,你老爷子好眼力。我天天买,日日却不中,时日一长,头脑便麻木了,中奖与不中奖是一个样。鬼遣神差似地,每天照买不误。买个希望呀,不定哪天从天上落的馅饼,真会砸在我头上咧!
       尤老汉问:“你一次大点的奖都没中过?”麻木兴奋起来,“还别说,去年,有一次买了两注七星彩,左眼皮蹦蹦蹦地跳个不停,彩友们贺我说有大财。等晚上一开奖,你猜怎么着——结果是,统共七个号,前劈两刀,后劈两刀,只对中间三个号。哈哈!”
       尤老汉笑不出来,暗自唏嘘,不知该对麻木说啥了。只是突兀冒出一个怪念头:可不可以用自己有限的那点技巧,真诚的帮他一把?
       “那小哥的单位?”
       “啥单位哟,这里就是单位。”麻木的手指,指着他屁股下的座垫。
       “瞧你小哥定有满肚子心事。”
       “冤呀……我比窦娥还冤。”麻木沮丧起来,说,不瞒老爷子,你看过前些年新闻媒体报道吧?说的是内蒙古一地有桩陈年重审刑事纠正案件。我也是这类似案情再版中的冤大头,捡回脑袋的冤大头呀。后来,幸亏最高法院对几处疑点认真复核后,发回重新审理,才还回我的清白。获国家赔偿款后,才买了这辆麻木车。说完,递给尤老汉一瓶矿泉水,自已一仰颈脖,把一瓶矿泉水抽掉了大半截。
       道路两旁,粗大的梧桐洒下绿荫,树梢头不时发一两束懒洋洋的蝉鸣,撒落在道路上。这是到了老城区。
       车到目的地。尤老汉面色凝重,他付上车费后,把一张自制彩票九宫图交给了麻木,上面有一注预选投注号码。临走时拍拍他肩膀说,“小哥按这注号码,试着买两期福彩双色球吧,如有缘我们下次再相会。”
       麻木目送着尤老汉远去的身影,他发觉自已视线下的路途在一步步往前无限延伸。

      【卧虎点评】

      情节一波三折,细节密集扎实,结尾画龙点睛。
      主人公麻木和读者的心中,都多个条温暖的路。
   
       一抹金黄                                                                                        妈妈仅仅为楼下阿姨阳台上的几束往上蹿的丝瓜藤蔓,说是影响了采光面而龌龊不断,一剪刀狠狠地将藤蔓剪断。小姑娘路娜虽通过同学小琴,替妈妈赔礼道了歉,但她对这件事情还是很上心。       路娜养成了习惯,每放学后在阳台上一做完作业,她就捧起一本《安徒生童话》,满心滋润在五光十色的童话故事里。                                        往后的日子。楼下,大陶缸里经风见雨的丝瓜秧子,日见活泛茁壮。一天傍晚,有阵微微响动过后,藤蔓猛地撑起身体,沿看铁丝支架可着劲儿朝上攀爬,“嘻嘻!”——       不巧路娜正在阳台上做作业。她一抬头,见眼前的藤蔓顿时化作为一个胖嘟嘟的婴幼儿身影,晃动着一对朝天的小辫儿,一声嫩稚奶甜似的声音传来:       “你好呀,路娜小姐姐!我来串串门儿、跟你交个好朋友,不会反对吧?”       “你知道我叫路娜!?”       “嗯呐。”正说着,眨眼间藤蔓上涌动一股浮动的绿潮,继而绽开由绿呈黄的花蕾……咦呀,路娜眨眨眼皮,摇摇脑袋,一时间惊愕不巳。应是丝瓜小仙子现形吧?记得老师讲过《秋翁遇仙记》这样的故事。       路娜即转身将丝瓜仙娃娃的奇事,绘声绘色地对妈妈讲了,她也很诧异,说,“真还有这亊?”路娜点点头。       一天,妈妈在阳台晾晒衣物,瞥见丝瓜藤蔓上,有根幼嫩的黄瓜用透明胶层层包裹着,阳光下,瓜尾的花闪一抹金黄。妈妈卟哧一笑:“这个傻丫头,你嫁接错啦!”立马又回想起昨夜里有关丝瓜仙子的梦境。
      【卧虎点评】
       童心亦梦亦幻,要唤醒的,其实是商品时代邻居与邻居之间、人与人之间麻木的情感。       闪小说的字数,小小说的含量。
   【小结】
      三篇作品标题充满象征,语言简洁诗意,形式随物赋形,显示了作者丰厚的生活积累和艺术积累。      建议锲而不舍的写下去,坚信小小说是鄢枫君的又一个春天!卧虎和高研班的同学们与你一路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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