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华 发表于 2018-12-31 02:30:49

从骗子电话到小小说《秋分》的距离

本帖最后由 小小说出版 于 2019-1-2 21:35 编辑

从骗子电话到小小说《秋分》的距离
文/洛华
      洛华要赶在2018年最后一天,把小小说高研班徐小红校长布置的《秋分》交流任务完成。所谓,今年事,今年毕。
      很多人问我,《秋分》写得那么好,它是怎么来的?
      我想说,好倒未必,怎么来的倒是可以讲一讲,就像同大家分享一桩趣事那样。它得从一件蛮有意思的小事说开去。
      那天,非鱼老师在朋友圈说了一个接到骗子电话的事情。非鱼老师讲得很好玩,于是,粉丝们纷纷跟帖。有的说,让买什么就哭穷啊,求救啊,向他借钱啊,有的说,各种话题拖住他,绕圈子多聊,有的说,问他不是被抓进去了吗,不就夫人改嫁至于犯心脏病吗,回头再向骗子讨个债要个钱。大家都是没有恶意的,瞎玩,逗趣。
      洛华觉得好玩,也参与进去。我就动破了脑筋想,有没有更“坏”的点子,逗一逗骗子。就是像《秋分》开头那样,“也不知道是怎么说起来的,她突然就想到了,这世上最叫人痛苦的事情,是等。”
      于是,绕着“等”这个字我想了很多法子,结果发现都逃不过让自己掉入陷阱。我只能瞎整了一段,贴在了非鱼老师的朋友圈“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最叫人痛苦的事情,是等。本来想说,领导我明天有事办公室就不去了,您昨天说的那钱我记着呢,您赶紧把卡号发我,我立马给您汇过去。[偷笑]可是一想不对,万一他没把卡号发过来,不成了我自己挖个坑往里跳,死等?[捂脸]”
      紧接着,我想到,如果有一个人总是让我等,我该怎么来了断这样的痛苦?我就想到了“免回”。几乎同时,我觉得那是一个小小说话题。写。
      我总不至于就写让骗子免回吧,那就一来一回也太直截了当了,讲完就没了。文字背后也没有多少大的力量。
      怎么办呢?
       我就开始去翻我的素材库。我的手机备忘录里当时有401条小素材或者小句子(随时变化的,用掉了减,想到了增)。为什么会有?很早的时候,听《小小说选刊》主编秦俑老师上大课,他提到过,注意平时积累,他个人的经验,可以有一个素材库,分门别类存放各种素材,都市类,爱情类,乡土类等等。后来,在“周波小小说课堂”听非鱼老师微信讲课,她又提到了,平时突然蹦出来的那些个小句子,自己觉得好的,一定要随时记下来,总有一天能用在你的某一篇小小说里。我听过觉得很好啊。然后吧,我比较懒,我没有把素材和句子分开,更没有把素材分类,我直接一股脑儿全记在手机备忘录里了,甚至包括一些半成品的烂尾文。于是,我就一条一条去翻。
      我翻到《浙江小小说》主编周波老师(也就是我的小小说师父)创新的“小小说头脑王者”其中一个话题——等。我当时记的句子,“她从不等人,她想等他,她不习惯等,走了;他总让人等,他不想让她等,他还是迟到,错过”。然后,我又翻到社区走访中记录的一个比较好听的名字,怕影响人家私权益,略变化以后当了小小说其中一个角色的名字,也就是柳最禾。我又翻到一条“枫树墩”可作小说地名的记录。这么一凑合,基本就确立了乡村情感题材的立场。
      本来设想的呢,柳最禾是柳三娘的爱人。但写着写着,总觉得这样等来等去还是太“私自”,太“小我”了,应该有更深沉的意义。也正像周波老师说的,人物的命运绝不是你一开始就给决定好的,你的文字不能叫你笔下的人物往东就往东,往西就往西,而是你的笔墨跟着人物的个性走,人物命运其实是写着写着最后自然而然的一个走向。我于是就想,除了爱人,还有什么人担得起一个女人深沉的等候?儿子这个角色就从脑海里一跃而起,像是活脱脱地立在我眼前了,就等着我去把他临摹下来。
      洛华又想吧,一个女人从情窦初开的少女时期到结婚生子为人母,不可能只等过一个男人,所以又分层出一个恋人和一个丈夫,又加上一个儿子。我觉得,对这三个人的等,不能是一种“等”,大千世界,万千事物,怎么能只表现为一种“等”呢,这必须是三个不一样个性的男人,让一个女人“三样等”。三个等,必须体现出三种爱或者情,三个等,必须详略得当,像弹钢琴一样有重音,有轻音,有长音,有短音。洛华最爱儿子,洛华最熟悉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我自然就详写了“等儿子”的章节。既然发生在乡村,就用乡村特有的情景去体现等和等着的爱。
      那么“等”构思完了,她一辈子都在等,是不是也应该“被等”一下,我就想到了父亲。平时我父亲最唠叨了,说什么事情总能在电话里头三五遍地叮嘱。幸福吧?其实是挺幸福的,但是当儿女的往往嫌老人烦,过耳就忘了,是吧?如果三五遍叮嘱的,换成爱人或者儿子,老早甜到心里头去了。不公平吧?确实不公平。那就再写个“被父亲等”。
      然后,我特别不想让柳最禾的娘也就是小小说的主人公柳三娘死,其实写死真的是没水平,活着又让人感慨万千才难。所以结尾用已经去世的“爹”来隐喻三娘的状态,只用了睡着了来代替。但是吧,说不定儿子打不通三娘电话,打给七姑八婆,谁跑过来把三娘救了也说不准的。所以,最后柳三娘的死活,我其实没有写,她的命运在读者自己的情感意愿里。
       最后是题目。我刚好在写节气小小说,所以每一个想到的题材首先会去套哪个节气合适这个氛围,然后就想到了“秋分”。
      三个等,两个略写,一个详写,末尾加一个被等平衡下读者心理,这是最粗的构架。按着这个构架,让所有细节在心里过一遍之后,洛华又着手考虑结构次序怎么调整,才能让情感呼之欲出。我就想到从人物生命中段开始倒叙,讲完之后再继续顺叙的叙述次序,把长的那个“等”两头匀开去,作为主线,深入细节,我觉得这样更能抓人眼球。
      我其实写东西很慢,像非鱼老师这样的高手,三两小时就能搞定一篇,我不行,我每天工作特忙,白天根本没时间写,晚上失眠的时候才写。基本上失眠三晚,就能写完一篇。
      第一晚失眠,把章节断断续续写下来,铺开一片,没错,我多数可能不是从头到尾写的,就是像零部件一样,先一件一件铺陈好,然后打乱,重组成一个大致结构,语句未必有多精。第二晚失眠,我会按需调整结构,细腻语句。第三晚,就是反复读,修修补补删删改改,直到自己满意。那也只能是自己满意,达不到大家满意的水平。说不定过段时间回头再看,连自己也不满意了,那也没关系,那说明洛华进步了。需要说明的是,有时候并不是三个晚上连续失眠的,断开几日还好,如果是断开日子久了,就出现了很多“烂尾楼”,因为再去看的时候,可能思维没有在原来那个情境中了,那些烂尾楼需要等别的灵机一现的时候再来补了。当然晚上写东西伤身,得改。
      这些年都改不了意识流,写着写着又岔开去老远。反正洛华的小小说《秋分》,就是这么来的,一个骗子电话,三个失眠的晚上,就当一桩趣事讲给大家听了(原文链接就不附了,因为是自己的文章附起来有借机增加所链文章点击率之嫌,也幸好是自己的文章,就不存在侵权问题,就直接原文贴在楼下吧)。

洛华 发表于 2018-12-31 02:42:11

秋分(小小说,1989字)
文/洛华
      也不知道是怎么说起来的,她突然就想到了,这世上最叫人痛苦的事情,是等。
      因为怕等,她有时会在某条短信的末尾多打两个字和一个句号。
      免回。
      其实那不是给收的人看的,是给她自己看的。叫自己安下心,断了等的念头。
      可事实上,那样的“免回。”也并不能叫她断了等的念想,充其量只是减轻。
      有的时候,免回便免回了,有的时候说了免回,还能收到回复,有的时候那个免回要等上好几日,才会突然收进一个短信,或长或短。
      其实内容都无足轻重。哪怕是一个“嗯”,一个“哦”,一个“好”,等始终是一样的等,收到它们跟收到成行成行的句子,对她来说,并无差别。
      她一直等的,是一个叫柳最禾的小伙子。
      前年,柳最禾跟了二舅,去一个叫枫树墩的地方采银矿了,秋分走的,过年也没有回家。

      她并不是总是等。先前她有个从来不等人的性子,再想等的人,一任性一倔强,傲气地扭头就走开了。年轻嘛,总以为耗得起,总以为时间大把大把花也花不光。
      那时候,她有个很想嫁的他。
      可他吧,磨蹭,总让人等,约好的点儿,他想早到,却偏偏总是迟到。
      那天,也是秋分。他要去枫树墩采银矿了。约好的点儿,她是要亲口告诉他,她等他回来娶她。结果,一个等不到走了,一个迟到来晚了,再没有时间告别,他一句话没有和她说成,就匆匆去了枫树墩。
      那还是通讯靠写的年代。
      她没有想到,这一去,他就再也没有回来。她连一封信也没有等来。村里人都说,他被埋在了银矿底下。
      她把泪也流干了。
      后来,她嫁给了村头的一个莽夫。对她来说,横竖只是一个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嫁。搭伙过日子呗。
      那年秋分,娃仔还在她肚子里,她男人也去了枫树墩,也去采银矿,这一去也没有回来。倒是没有死。可她男人跟着有钱女人跑了,和死了又有什么两样?
      
      现在,她只想柳最禾平安回来。
      柳最禾难得回来,不过年就不回,有时过年也不回,为把来回的路费给省了。
      虽说现在有了手机,可她又怕扰了柳最禾的工作,她料想采银矿时候肯定是腾不出手来的。她于是隔三差五地给柳最禾发短信,只要柳最禾会回短信,哪怕只回一个“嗯”,一个“哦”,一个“好”,也说明这小子好端端地在。
      在,她就放心。她就把心安在肚子里,睡踏实觉。
      她年纪不轻了,一个人过也难。难的时候,她很想给柳最禾打电话,可每次摸到手机她都迟疑好久却没打出去,最后都改了短信。
      四月插秧,正是天气多变的时候,她年岁大了,一下水田身子就凉进了。感冒发烧。身边没个照顾的人不说,田里的活也眼睁睁看着要耽误了。她躺在床上,伸出去摸药的手摸到了手机,拿过来,摁出几个数字,又删除了,硬着心在短信框里写下:“家里的秧都插上了。勿念。”等了会儿未见回复,有点心急,想想应该没啥事,就加了条:“天气忽冷忽热的,注意穿衣。免回。”第二天,头不那么沉了,她就下地,顶着迷糊糊的高烧继续插秧。
      七八月割稻,村里年轻的用上了机械,可她这年龄毕竟是不善再学那些了,所以还是手工收割。腰弯得直不起来的时候,她又想到了柳最禾。这小子也是她唯一可以指望的人了。她站在田里,掏出手机,把熟稔于心的数字按上去。汗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擦了把汗,抬头望望天上毒毒的日头,就怎么也按不下那个拨号键去了。她于是走到田边坐下来,在短信框里打上:“稻子就要收割完了,安心工作。免回。”让她高兴的是,很快她收到了回复:“我下工喽,您自己保重咯。”她把手机屏幕用衣服里子擦了又擦,然后把手机放进兜里,喜滋滋地开始割那些看起来割也割不完的稻子。
      转眼到了萝卜收获的季节,她却坐在田埂上动不了了。因为高血压,她昏昏沉沉躺了好几日,突然就觉得身子骨软塌塌的像不是自己的了。她不忍让萝卜老去,就像心疼她自个儿。都说村里种出的萝卜赛中药,赛中药的萝卜怎么能荒去?何况是她一锄头一担水一挑肥种大的。她就每天提着篮子去田里拔十几棵,撑到市场去卖,若有卖余的自个儿吃。可每次总是没余的了,她想再去田里拔几棵来煮,却再也打不起精神去了。
      夜晚,躺在自家的床上,她给柳最禾发了好几条短信。说了天气,说了吃穿,说了上工要注意啥,说了过年要早回家。她都没有等到柳最禾回复。最后,她说,萝卜都收好了,嫩白嫩白的,价格也卖得好,要柳最禾放心。然后,习惯地跟上两个字和一个句号,免回。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起不来了。她吃力地够着手机,一条回复一个电话也没有。
      第三天早晨,她还是起不来。她更加吃力地够着手机,还是一条回复一个电话也没有。
      太阳从窗子里明晃晃地照进来的时候,她爹来看她了。爹坐在床沿上说,儿啊,不如意就回家,爹在家里敞开了门等你。她想不起,这话爹什么时候也说过。怎么又说?再一想,爹不是已经去世好多年了吗。
      夜里,手机里收进一条短信,嗯,您没什么事吧?怎么说这么许多话?
      她应该是听到了那一声短信进来的嘟声的,她确信她听到了。然后,她睡着了。
       她床头的手机不停地响着,屏幕汪蓝汪蓝的,一直显示着,“爱儿柳最禾”。最后,都成了未接来电。
      那一天,也是秋分。
      她叫柳三娘,儿子随了她的姓。



小小说出版 发表于 2019-1-2 21:53:45

本帖最后由 小小说出版 于 2019-1-2 22:04 编辑

洛华 发表于 2018-12-31 02:42
秋分(小小说,1989字)
文/洛华
      也不知道是怎么说起来的,她突然就想到了,这世上最叫人痛苦的事 ...
好机巧的构思!还有这语言,说话一样,但是有圈套。钻到圈套里,最后明白的时候,心里挺甜。但也很沉重啊。秋分了。这种热热的创作谈,带着作者的体温呢。希望能暖到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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